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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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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TV内红灯酒绿,声歌尽兴。
江晚的新项目刚起步,预计将来能吃下一千万的份额,合伙人的手一直在滑动手机屏幕,查看后台显示出入账的系统,整晚就没转停过。
加载页面不断刷新,分秒都有进账。
所有人都高兴疯了,酒一瓶接一瓶地开,另一个合伙人喝得直接挂在江晚身上,拿着麦克疯就开始嚎。
或许是酒劲上来了,又或许这首歌是某人常哼的,江晚眼里看着他们,脑海却忽然浮光掠影地闪过一些片段。
好像没他唱得好。
正想着,合伙人已经拿着酒杯过来:“养鱼呢?阿晚,你不够意思啊。”
莫名其妙的,想他干什么?
江晚回过神,也觉得好笑,拿酒杯跟合伙人碰杯。
玻璃杯清脆碰撞声传出的一刹,微信铃声突然响起来,吓得江晚心脏不详地漏跳几拍,都还没看是谁,没来由地,就开始心慌意乱。
“你先接电话。”合伙人也是个明事理的,拍拍他肩膀笑说。
“喂,晚哥,为时出了点意外,你能来医院一趟吗?”
江晚看着备注上“邓文”两个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好像是陆为时的兄弟。
而陆为时,则是跟他搭伙结婚过日子的人。
这个项目中江晚的股份不占大头,相当于是另外几个合伙人肯带着他玩,他才有的这个机会,性质其实和重要的客户旗鼓相当。
在庆功宴上贸然离开,未免拂合伙人的面子。
“什么意外?”江晚皱了眉,有些不耐,“我已经提前跟陆为时说过,今天有局走不开,不要随便打扰我。”
这两个人,当初原本就是为了资源整合,顺便应付家里,精打细算之后才勉强领的证,彼此界限清得不得了,轻易不麻烦对方,简直比合同婚还要合同。
邓文显然也是清楚这点,匆忙解释:“为时被来医闹的人捅进了ICU,情况有些危险,需要家属签字。”
江晚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事,一时间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恍惚地怔忡半晌。
握在手里的酒杯莫名脱了力,摔在地上砸个粉碎,酒液四溅,湿了合伙人一块裤脚。
“晚哥,你能来签个字吗,”邓文话音还在继续,“定位我已经发到你微信里了,后面的手术,医院需要……”
“我马上来。”江晚说完挂断电话。
KTV的服务员已经拿着扫把进来打扫满地的玻璃碎片。
合伙人手搭上他肩膀:“怎么了这是,脸色都变了?”
“我……家里人出意外,进了ICU,我要去一趟签字,”江晚迟钝地勉强挂上笑容,随手拎起一瓶啤酒,“不好意思,失陪啊,改天我做东,请你们吃饭赔罪。先干了。”
随即仰头,喉结微动,一饮而尽。
……
赶到医院签完字,警方向江晚说明情况,并且让医院调了监控录像给他看。
模糊的黑白画面中,陆为时穿着白大褂,宽肩窄腰,身形颀长,一手指节摁在颈脖动脉处,沉静专注地正思考着什么,诊室门就忽然被推开。
“你确定诊室号了吗,有没有走错?”陆为时声音略低哑,带着病态的疲惫,“不好意思,我今天已经下班了。”
“陆医生,我是小范。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珊珊的父亲。”一身朴素打扮的中年男人露出老实的笑容。
“哦!是您,范叔叔,”陆为时听见这个名字,才抬眼看向男人,当即站起来,“珊珊的情况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珊珊的情况……不太好,她最近……”中年男人一只手藏在口袋里,拖着音调,朝陆为时走。
一步,两步……
中年男人低着头,淳朴笑容于阴影中染上阴鸷,最终在靠近陆为时的瞬间,掏出了一把厨师刀,直接捅进陆为时腹中!
——陆为时身体前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中年男人却还嫌不够,抽刀而出。
青年捂着伤口痛得闷哼,转眼间,下一刀已经迎面劈来。
陆为时来不及躲闪,下意识抬手去挡——呼吸间,刀刃割破皮肉,卡进骨头,他吃了痛,下意识往后缩,疼到整个人都站不住,痛呼出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很明显带了颤抖的哭腔。
后面的片段江晚已不忍再看,只知道陆为时被同事和安保人员救下时,已经身中数刀,胸部和腹部的伤势足以致命。
……怎么会这样!?
江晚记得他们口中的珊珊,是个小女孩,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因家里贫困没能力医治,身为主刀医生,陆为时心软,自己掏钱为她垫付了不少医药费。
没记错的话,范珊珊的手术做得很成功,陆为时还因此高兴了许久。
——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晚想不通。
邓文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晚哥,你还好吗?”
江晚勉强笑了笑,倒确实没太多表情:“没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加上他们感情基础本就不算深,两人一个搞金融一个搞医学,都是忙得不分昼夜的人,结婚前后都没什么仪式感,各有各的生活,熟悉程度或许连彼此的好友都不如。
因此江晚恍惚之间,悲伤很少,只觉得荒唐。
医院里四溅的鲜血被打扫干净,医闹者也已经被捕,一切都显得如此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有急救室门口,鲜红亮起的“抢救中”三个字,触目惊心地提醒着江晚,这不是一场梦。
……
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
奄奄一息的陆为时被推进重症监护室,亲自主刀的院长白发苍苍,疲惫地走出来,见江晚的第一面,是鞠躬道歉:“为时选了我当老师,选了跟我在这里深造,却……出了这样的事,真的很抱歉。”
老人家抬头,眼镜里已经通红一片。
“别这样说,杨老,”江晚赶紧扶他坐下,“……原本就是意外,为时要是看见您这样,该不高兴了。”
“我该怎么面对为时,”老院长哀痛不已,老泪纵横,“肌肉,血管断裂,轻度骨裂,神经坏死……他的手毁了,我该怎么面对为时?就算他能醒过来,他的右手……也会落下终生残疾。”
江晚一震,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眼睛酸涩。
——陆为时,十七岁考上北京大学,二十四岁保送北大硕士,仅仅三年,就又拿下博士学位,成为国内心脏科顶尖大拿杨延昭的学生。
他是医学界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更是无数心脏病患者重生的希望。
这样一个人,拥有被上帝亲吻眷顾,天生适合当外科医生的双手,却再拿不起手术刀了。
……
在ICU整整观察了两周以后,陆为时终于脱离生命危险,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清减了一大圈,带着呼吸机,面容消瘦,脸色灰白,身上插满管子,连接病床左右的各种仪器,眼睛凝视天花板看得出神。
直到江晚走进来问他觉得怎么样,陆为时才艰难地偏了一点点头:“……江晚。”
“嗯,我在。”
“……我的手,是不是用不了了?”
“没有的事,不要多想。”江晚安慰他,并没有发觉他颈脖动脉处,一朵小巧玲珑的垂枝桃悄然绽放。
陆为时轻轻皱眉。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
“……我,做梦了,”青年深潭水般冷冽的嗓音发着哑,轻微虚弱,“我梦见……我妈……”
陆妈妈在两年前就已经过世,江晚以为陆为时是想妈妈了,轻轻握住他上臂:“阿姨会保佑你的。”
“……我妈妈,拿了两罐儿,旺仔牛奶,要给我……”结果陆为时还在说,氧气罩里雾气聚拢又散,声音断断续续。
江晚:“?”
“……江,江晚,”陆为时说,“你能……给我……买瓶,旺仔吗,我想喝。”
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