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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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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的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格温德琳所有的侥幸心理。
她猛地站起身,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谨慎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时间不多了,或许已经没有时间了。她甚至来不及去想这是否是谢尔德故意放出的消息。
她必须去见谢尔德。现在。立刻。
她径直走向门口,对守在门外的女仆丢下一句:“我去见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脚步快得几乎像是在奔跑,长长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发出急促的簌簌声响。
当她终于来到谢尔德书房那扇沉重的、雕刻着魔王徽记的大门前时,书房门恰好从里面打开。默莱尔侯爵与兰贝茨伯爵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位家主看到门外脸色苍白、气息微乱的格温德琳,都微微一顿。
默莱尔侯爵——莉莉丝的父亲——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深沉难辨,随即恢复了一位重臣应有的恭谨,微微颔首致意。兰贝茨伯爵则只是公式化地行了一礼。
格温德琳微微颔首,接下了默莱尔家的这份人情。
没有片刻停留,格温德琳越过他们,径直走向门前守卫的两名亲卫。她的目光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要见陛下。”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与她平日刻意维持的克制截然不同。
亲卫面无表情地拦阻:“大人,陛下正在处理要务,吩咐不见任何人。”
格温德琳的脚步没有停下,她甚至没有看那两名亲卫,目光直直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木材,埃尔温夫妇的命运或许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大厦将倾,无人幸免,她必须为薇尔争取所有机会。
“让开。”她的声音冷了下去,周身开始弥漫起一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魔力波动。这不是攻击的前兆,而是一种身份的宣示。
亲卫们显然接到了严令,依旧寸步不让,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书房内传来了谢尔德平缓无波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门板:“让她进来。”
亲卫闻言,立刻收手退开,如同没有生命的傀儡。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书房内昏暗的光景。
格温德琳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迈步走了进去。沉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书房内的光线比走廊更加晦暗,只有壁炉内跳跃的火苗与书桌上一盏魔晶灯提供着有限的光亮。谢尔德并未坐在书桌后,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手中端着一杯如血液般暗红的酒液,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在欣赏夜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宁静,与门外方才的紧张截然不同。
格温德琳在距离书桌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那个背影的主人转过身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沉默本身成了一种无声的较量。
终于,谢尔德缓缓转过身。壁炉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的眼眸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他的目光落在格温德琳身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这么晚了,”他轻轻晃动着酒杯,声音平和,仿佛真的在认真地疑惑,“是什么风把我的继承人吹来了?”
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格温德琳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海蓝的双眸中努力维持着冷静的假象,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陛下,”她的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干涩,“我收到了……一些消息。”
“哦?”谢尔德挑眉,缓步走向书桌,将酒杯随意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是关于什么的消息?能让你都坐不住了。”
格温德琳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追随他的手,落在桌上,落在那份文件上。即使看不清具体内容,那份文件的形制和她心中不祥的预感,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任何迂回的试探在此刻都已无用。“是关于埃尔温家的处置,”她直接说了出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陛下……泰德公爵与格雷莎夫人的过错,是否……是否一定要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来了结?”
“看来默莱尔家的小鸟,不仅叫声响亮,传递的消息也很准确,”谢尔德的目光扫过她,却并无责怪之意,似乎还带着些许欣慰。然而在这句话后,他的语气便骤然冷了下来,“那么亲爱的格温,你觉得什么是极端?是挑战魔王权威的行为极端,还是维护魔王权威的手段极端?”
“我……”格温德琳语塞。谢尔德总是能用简单的逻辑将她逼入死角。
“你是在为他们求情?还是为了薇尔·埃尔温?”
目的被戳破,格温德琳感到脸上血色尽失。“薇尔·埃尔温与此事无关!”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提高了几分,“她从未参与政治,她对您构不成任何威胁!陛下,埃尔温家已经付出了代价,难道连……连一个无关的人都无法保全吗?”
谢尔德静静地听她说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走到格温德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股无形的魔力威压再次弥漫开来,虽然不像在议事厅那般磅礴,却更加集中,更加冰冷,如同实质般压在格温德琳的肩头。
“格温德琳,”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失望,“你的伪装,你的智慧,你的手段,不应该用在这种地方。”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灵魂:“你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所谓的公正或律法,你只是为了你的朋友。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竟然能让你如此失态。”他似乎并没有为格温德琳对他的反抗而失望,相反,他对格温德琳不择手段来到这里的行为甚至有些满意——只可惜格温德琳的目的并不让他舒心。
他微微俯身,靠近格温德琳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柔地说出不合语气的宣判:“你知道的,格温,就像你的父母,这不是因为政治,只是因为你——你在乎谁,谁就会被置于危险之中。”
这句话瞬间击垮了格温德琳所有的心理防线。她猛地抬起头,眼前谢尔德的身影和多年前的身影重叠。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她突然闻到记忆中浓重的血腥味。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瞬间,自责——果然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会发生——挟卷了她的所有心思。她目前的行动,毋庸置疑将薇尔推向了更为糟糕的处境,或许她只是应该什么都不做地接受。
就在这时,谢尔德直起身,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宣布了那个格温德琳早已猜到、却始终不愿相信的决定:“泰德·埃尔温与格雷莎·埃尔温,不幸染疾,在宫中救治无效,于今夜病逝。”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宣读一份普通的讣告,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砸在格温德琳的心上。没有审判,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罪名,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病逝”,埃尔温家族就这样从历史上淡去。
格温德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着谢尔德,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和荒谬感的愤怒压过了自责,她的理智就这样破碎。这是历史的重演,是对她永恒的弱小无力的审判——谢尔德总是这样,他甚至懒得编一个像样的借口,他只是将一切都塑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你总是这样…”一声破碎的低语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无法形容的颤抖和绝望,“…高高在上地毁掉一切…”
她周身的魔力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开始失控地躁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她没有再试图争辩,任何言语在谢尔德面前都苍白无力。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的决绝。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握紧了一直随身携带的、象征继承人身份的法杖。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掌心。
下一刻,她将法杖对准了谢尔德。没有吟唱,没有复杂的咒文,只有将所有痛苦、愤怒和不甘疯狂压榨出的魔力,凝聚成一道扭曲的、毫不优雅却充满毁灭气息的箭矢,裹挟着她破碎的尖叫,猛地向那个摧毁她一切希望的身影掷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毫无技巧可言的袭击,谢尔德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防御姿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果然如此”的了然。
就在箭矢即将触及他袍服的瞬间,它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碎,化作缕缕烟雾,消散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攻击被化解得如此轻易,如同儿戏。
然而格温德琳却因为魔力反噬和极致的情绪冲击,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谢尔德这才缓缓看向她。他的目光里没有意外,没有恼怒,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终于等到这一刻的确认。
“看来,”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失望,又像是某种扭曲的满意,“这一课,你终究是避不开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股远比格温德琳的魔力庞大、精纯、且冰冷彻骨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掌,洞穿了她的身体。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后背便重重地撞在墙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血液从身体中喷涌而出,冰冷裹挟着她,她的大脑一瞬间停止思考。
她勉强用法杖支撑着身体,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谢尔德依旧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同神明俯视着一只妄图挑战天威的蝼蚁。
“我以为你还会再等几年,没想到清算完埃尔温家你就沉不住气了。”谢尔德摩挲着指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