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总在逆天改命》闻说双溪

1、重生

　　仙魔战场的硝烟尚未散尽，断壁残垣间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云归跪在破碎的山巅，怀中是逐渐冰冷的应不识。
　　凌霜仙尊素来整洁的白袍已被鲜血染透，胸口那道贯穿伤狰狞可怖，魔气仍在不断侵蚀着他的仙体，可他面容依然平静如常，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寻常的睡梦。
　　就在方才，魔尊凝聚全力的致命一击袭来，目标直指因护阵而灵力耗尽的云归。
　　是应不识，他那总是不发一言便挡在身前的师尊，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开，以身为盾，硬生生接下了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师尊……”
　　云归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迅速模糊了他猩红的狐眸。
　　他徒劳地用手捂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试图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渡过去，却被那残留的霸道魔气狠狠弹开。
　　应不识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冰凉，轻轻触碰到云归的脸颊，拭去那一滴滚烫的泪珠。
　　“莫哭。”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云归抱紧他逐渐失温的身体，泣不成声，狐耳无力地垂下。
　　“我宁愿你从未救过我，我宁愿百年前那个雪夜就冻死在那里……我不要你死！”
　　若非因为他，师尊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情冷性、受三界敬仰的凌霜仙尊，而非此刻在他怀中气息奄奄。
　　应不识似乎想说什么，唇瓣翕动，最终却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那双总是盛着寒霜、此刻却柔和下来的眼眸深深看了云归一眼。
　　抬起的手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垂落，最后一丝生机从他眼中流逝，归于永恒的沉寂。
　　凌霜仙尊，修真界千年不遇的奇才，曾以一己之力震慑魔域百年不敢来犯的他，就这样为了一只狐狸，散尽了毕生修为，魂飞魄散，连一丝轮回转世的可能都未曾留下。
　　“不！”
　　云归仰天长啸，悲痛的狐鸣凄厉惨然。
　　他死死搂住怀中再无生息的躯体，将脸埋进师尊冰冷的颈窝，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浸透了那染血的白衣。
　　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啃噬着他的心。
　　为何他从前那般不懂事，只会嬉闹闯祸，肆意挥霍着师尊的纵容与庇护？
　　为何他未能更强一些，强到足以与师尊并肩，而非总是成为他的负累？
　　为何……那句深藏心底、从未敢宣之于口的话，如今再无说出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残阳如血，将这片死寂的战场染上最后的悲壮光辉，云归才缓缓抬起头。
　　那双原本灵动狡黠的狐狸眼里，所有的光彩都已熄灭，只余下一片死水般的灰烬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想起狐族古籍中记载的那个被视为禁忌的秘术。
　　【九转轮回溯生术】
　　以施术者全部修为、心头精血为祭，方可逆转时空，搏一个重回过去的渺茫机会。
　　云归低头，轻轻将应不识额前一缕被血污沾染的碎发拂开，露出那张苍白却依旧惊为天人的面容。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眼神却坚定得可怕。
　　“师尊……”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为我逆天改命，承受死劫。这一次，换我来。”
　　“若成功，归来换我护你。若失败……黄泉路上，我再去向你请罪。”
　　他小心翼翼地背起应不识已然冰冷的身体，一步步走下破碎的山巅，走向狐族禁地所在的方位。
　　禁地之中，古老的祭坛布满尘埃。
　　云归将应不识轻轻安置在祭坛傍，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随后，他毅然划开心口，取三滴心头精血，以血为引，在祭坛周围绘制繁复古老的符文。
　　每画下一笔，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周身磅礴的妖力便沸腾一分。
　　符文终成，血光冲天！
　　云归立于阵眼，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般的师尊，闭上双眼，催动体内所有的修为、燃烧那狐妖的灵脉，决绝地吟诵出古老的咒文。
　　“以吾之魂，祭吾之血，燃吾之脉，逆溯时空——”
　　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仿佛每一寸筋骨、每一丝魂魄都在被狂暴的力量撕碎、重塑。
　　他的身体在耀眼的血色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意识开始模糊。
　　雪，无止境地落。
　　碎琼乱玉，覆压千里山峦，将万籁拽入一种死寂的纯白，风刮过冰封的枝头，发出尖厉又空洞的呼啸。
　　冰冷的雪沫灌入口鼻，激得他猛地一颤，彻底清醒。
　　彻骨的冷，是修为燃尽、魂魄被时空撕扯过后，唯一剩下的知觉。
　　回来了。
　　成功了……他真的回溯了时光，回到了师尊年少之时。
　　他趴在深及脚踝的积雪中，抬起头，视线穿透迷蒙的雪幕，贪婪又刺痛地望向不远处。
　　疏朗梅枝下，立着一人。
　　白衣，墨发，身姿清挺如孤竹，正微仰着头看枝头将绽未绽的红梅。侧脸线条尚存几分少年人独有的青涩温润。
　　是他的师尊，凌霜仙尊应不识。
　　百年前，尚未登顶仙道之巅、亦未曾捡到一只麻烦狐狸的，少年应不识。
　　胸腔里那颗心脏骤然缩紧，疼得发颤，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云归死死咬住牙，尖利的犬齿刺破唇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压下喉间翻涌的、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泣音与呜咽。
　　不是叙旧的时候。
　　更不是扑进他怀里，哭诉别离与伤痛的时候。
　　他回来，不是为重蹈覆辙。
　　他是来……斩断这孽缘之始的。
　　云归深吸一口凛冽如刀的寒气，强迫自己站起身，调动起体内因时空逆转而紊乱不堪、所剩无几的灵力，勉强裹紧一身不知从何而来的宽大黑色斗篷，兜帽拉得极低，遮住面容。
　　他一步步走向那片梅林，踏雪无声，如同走向一场早已注定的审判。
　　在距那白衣少年三丈之外，他停住脚步。
　　压下所有情绪，他将嗓音逼成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漠然与冰冷，每一个字都似凝着寒霜，砸落在寂静的雪夜里
　　“狐乃劫，救必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分明看到，少年应不识覆着霜雪的睫羽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望向红梅的视线，缓缓收回，似乎就要转向他这个不速之客。
　　云归心头猛地一悸。
　　他毫不犹豫，骤然转身，将全部残存灵力灌注于双腿，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风声在耳畔尖锐地嘶鸣，盖过他粗重紊乱的呼吸。冰冷的空气割裂着肺腑，身后的世界寂静无声，那个人没有追来。
　　很好。
　　就该如此。
　　从此陌路，再不相干。
　　他师尊的命，就保住了……
　　灵力彻底耗尽的反噬在此刻汹涌袭来，四肢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猛地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再也无法维持平衡，向前狠狠栽倒。
　　“噗”
　　一声闷响，积雪四溅。
　　周身骨骼仿佛寸寸碎裂，又像是被无形之力强行揉捏、研磨，视线天旋地转，涣散又凝聚。
　　等他终于从那阵灭顶的昏沉与剧痛中找回一丝意识时，发现他正深陷在一个被自己砸出的雪坑里。
　　他费力地动了动，映入眼帘的，是一捧蓬松柔软的雪白绒毛，以及一条无力耷拉在雪地上的尾巴尖。
　　……糟了。
　　竟在这种时候，力竭现了原形。
　　彻骨的寒意开始无孔不入地侵袭这具失去灵力庇护的身躯，冰冷的雪迅速吸走他体内残存的热度，意识又开始模糊，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试图挣扎，那四条纤细的腿却只是徒劳地在雪地里蹬划出几道浅痕，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就在他竭力抵抗着再度袭来的黑暗时，一片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下来。
　　隔绝了漫天风雪，也带来一阵淡淡的、熟悉的冷香。
　　云归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湿漉漉的鼻尖。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最先映入朦胧视野的，是那一尘不染的、雪白的衣袂，此刻正安静地垂落，拂在皑皑积雪之上。
　　视线上移，是清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莹白，恍若冷玉雕琢。
　　最后，他撞进了一双深寂的眼眸里。
　　少年的那张脸清冽绝尘，却尚且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青涩。
　　他正垂眸看她。
　　那双他铭记了百年、曾在仙魔大战的血火中合上的眼睛，此刻清澈如寒潭，倒映着他此刻狼狈渺小的身影，一只耗干了所有力气，连抬起爪子都做不到，只能蜷在雪地里等死的白狐。
　　少年仙尊不知何时已悄然而至，正静静垂眸凝视着雪坑里这团狼狈不堪的毛团。
　　那双眼此刻情绪难辨，唯有周身的寒意，似乎比这凛冬朔风更重几分。
　　雪落无声，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
　　云归屏住呼吸，连心脏都忘了跳动。
　　他看到那双清寂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旋即，少年仙尊薄唇微抿，竟是缓缓俯下身来。
　　一截雪白清瘦的手腕，自宽大衣袖中伸出。
　　那只如玉雕琢、蕴着无形力量的手，带着一种与他周身冷意截然相反的、近乎温柔的迟疑，向着雪坑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狐狸缓缓伸来。
　　一点温热的、异常珍贵的灵力，自那微屈的指尖逸散，如萤火，驱散噬骨的严寒。
　　云归怔怔地看着那不断靠近的手，看着指尖萦绕的、他熟悉至极的霜雪气息与微弱灵光。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他……他明明警告过了啊……
　　这人……怎么……怎么就是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