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登封》栗栗椰

37、军营

　　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照进屋内，即使地处距离大兴百里之外的偏北之地，屋内的器物精致豪华也不输大兴。

　　明艳华丽的柔软锦被中，赵知瑜依旧紧闭双眼，眉头紧皱。

　　屋外的幽州长史郑宏在院中走来走去，一双眼睛不住的看向屋内。

　　杨骁衡推门而出，郑宏立刻走上前去，“怎么样，殿下醒了吗？”

　　杨骁衡摇了摇头。

　　郑宏长叹一声，看了看日头，眼睛转了转，立刻说道，“唉，没想到景王殿下如此不胜酒力，明明昨日回来的时候还清醒着，怎么一夜过去……”

　　杨骁衡扫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要撇清责任，但他此时不好与他交恶，于是强压下心绪说道，“与大人无关，是幽州的马奶酒太过好喝，殿下回来后又饮了一些，导致醉酒。”

　　郑宏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我们这边的奶酒确实好喝，但到底是那些蛮族制作的，后劲颇大，杨校尉还是要好生提点一下殿下。”

　　“我们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多谢长史大人。”

　　“只是殿下这一睡，昨日里与幽州刺史和军使约好的时间，可就过了，下官就不再这里等待了，先去跟他们通知一声，也好再议时间。”

　　郑宏看景王这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于是决定先去军营。今日那位钦差大人和刺史都会去。

　　郑宏也已经接到太子殿下来信，说那位钦差大人，就是永王的亲妹妹，当朝玉安公主。

　　景王殿下去不去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但到底要通传一声，不然像是他不成体统，没有办好事一般。

　　再说了，要是邓庐那个大老粗追究起来，说他郑宏妨碍公务，让他们停训招待景王，却又不去。得罪了邓庐，也有些麻烦。

　　于是郑宏连忙差人去幽州军营里传信，“就说景王殿下宿醉未醒，去不了了。”

　　“有劳长史大人了。”杨骁衡客套了一句，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随后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下来。

　　元无咎跟在林昭身后，陪着她进了幽州军的驻扎营地。幽州军是农军合一，非战时期，每周训练两次，其余时间都是在幽州城外务农。

　　这些军士大多是幽州本地人，世代生活在幽州城内，只有这些人，才会在面对外族入侵时，爆发出惊人的抵抗能力。

　　才会愿意轮番前去戍边，在苦寒之地守城、巡逻。

　　才会誓死守住这道线。

　　邓庐穿着戎装玄光甲，没有带头盔，整个人看上去颇为壮硕，比林昭几人高壮一圈。

　　身为主将，他的铠甲精细厚重，整体呈玄铁的黑色，胸前的护心镜透露出古朴的光泽，在阳光下隐约闪烁着光辉。

　　身后的苍谦和郑池没有公务，只穿着玄色的细绢布中衣，外罩赤色军衫。为了见林昭，特意穿戴了一半的铠甲，彰显英武。

　　“参见钦差。”

　　“嗯。”林昭略一点头，走进了驻地，邓庐和苍谦没有什么表情的跟在后面，郑池却阴沉着脸。

　　邓庐带林昭走上校场西侧的最高处，随后便站定在了那里。头上的太阳逐渐升高，虽是秋日里，但也照的人脸庞发烫。

　　林昭并未说什么，安静的站着，听邓庐介绍军力，阵法和日常的训练。

　　身后的云升皱眉，抬起手来挡了挡自己额头的太阳，不久又手酸的放了下来。

　　“邓将军，平常都是在这里观看军士们训练的吗？”

　　“不，”邓庐声如洪钟，“平日里都是骑马在东边看他们，有时候也走路进去，看看他们练的如何。”

　　“嗯，”林昭眯了眯眼睛，“这里地势虽高，但却不是个观察的好地方，太阳一出来，视线会受到严重的阻碍。想来将军应该是没在这里看过的。”

　　邓庐还未回答，郑池先开口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将军招待不周？”

　　“我想这个地方，邓将军没上来过几次吧。”

　　邓庐脸皮厚，面不改色，“是，军务繁忙，听说大人要来看，前几日才敲定了此处地方……”

　　“也未做准备，看来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云升揶揄了一句。

　　郑池眉毛一竖，“幽州地处偏远，自然比不得大兴，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接待钦差，节度使大人来此，也是一样。我们这里没有那些精致华贵的物件。”

　　“再说，我们军营里，都是靠实力说话，放不放在眼里，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是不是？”他声音拔高了几分，身后的士兵们有些应了一声。

　　“那如此看来，郑副军使的实力一定不弱了。”林昭微笑道。

　　“我虽年轻，但也跟着邓军使多年，守候幽州城多年，经验丰富。”

　　“那郑副军使身手如何，在下想请您指点一二？”

　　郑池上下打量了林昭两眼，有些跃跃欲试，但他的目光看向邓庐和元无咎，见两人都并未阻止。

　　邓庐一脸平静，元无咎则面带笑容，似乎也不打算出言维护这位钦差，于是更为得意了几分。看来元无咎对此次的钦差，也并无优待。

　　“指点不敢说，切磋切磋……”

　　林昭见他应允，转身向校场的沙地上走去。此时过了训练的时间，一些士兵回家吃饭，准备下午的农务，而一些还未成家的士兵则不急于一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是谁？”

　　“是今日来巡营的钦差大人吧？”

　　“竟然是女官……”

　　“副军使要和这位钦差比武？！”

　　“副军使虽然为人高傲了些，但我看他经常一个人联系刀法，这位钦差能打得过吗？”

　　身旁的人闻言笑了几声，“人家是钦差，轮得到你来担心？”

　　“难道说，副军使也要人情世故一番？”

　　“看看去，走。”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林昭拿了条系带，将宽松的袖口略微绑了起来，伸手示意道，“郑副军使，请。”

　　周围的人顿时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场上的两人。

　　郑池握紧了手中的木刀，从身后一挥，飞身上前。

　　“唉，起手慢了……”一名士兵叹息道。

　　眼看着林昭像是愣神了一瞬，才开始动作，但战场之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一瞬间的愣神，就足以令……

　　还没等她想完，他甚至没来及看清场上发生了什么，那柄木剑仿佛不费吹灰之力的挑开了长刀，随后将郑池打翻在地。

　　一声落地的重响，满场寂静无声。

　　随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好！”

　　“怎么做到的！”

　　“好快的剑！”

　　“我甚至都没有看清，副军使就躺在地上了。”

　　还没有从摔倒中缓过来的郑池蜷缩着，他同样听到了军士们的话，此时借着背摔倒在地上，不愿意抬起头。

　　他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心悸令他无法思考，他该如何，再面对幽州的军士。

　　林昭面带微笑，向四周喝彩的军士们拱了拱手，“我并非杂耍卖艺的，多谢诸位好意，不要再喊了。”

　　周围的军士们停止了呼喊。

　　林昭不禁想，郑池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在幽州军内，果然是靠实力说话，如今这就体验到了。

　　邓庐大惊失色，重新以郑重的神色审视了林昭一番，“方才多有怠慢，还请钦差大人恕罪。”

　　林昭摆了摆手，“无妨，我本就是来巡视军防的，又不是来享乐的。方才不过是觉得将军用些粗浅的日常军务糊弄我。我奉陛下的命令来此，只想协助幽州，协助陛下除去契丹之祸罢了。”

　　“能得大人相助，想必契丹不足为惧怕。”邓庐伸手，请林昭进入帐内，召来都虞候杨玉，屏退众人。

　　“大人，这就是幽州和契丹的军防大致情况，”杨玉打开一长卷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幽州与契丹的方位距离、地势水源、城镇道路。

　　随后，他指了指身后的桌面，掀开桌布后，可以看到用米粒、石块堆砌出的山脉河谷，插满了旌旗，规划着深入契丹的行军路线。

　　“大人请看。”

　　正在这时，郑宏差人前来，“邓军使，郑长史派人来说，景王殿下醉酒未醒，近日怕是来不了了。”

　　邓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知道了。”说完，随手打发了来人。

　　直到未时，林昭才离开营帐。邓庐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送至营外。甚至有些惋惜地说道，“要不是我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婚，还真想……”

　　邓庐后面的半句话，在元无咎威胁的目光中咽了回去。

　　林昭一笑，扫过周围的目光，在营地前询问邓庐，“邓军使，您认不认识那边山脚下的村民，我想去那座山上游玩一番。”

　　邓庐抚掌一笑，“自然认识，一会让苍谦送你们过去，找那边的青壮山民，带你去山上领略一番边关的壮阔。”

　　“那就多谢军使了。”林昭行礼，和元无咎离开了军营。

　　日光逐渐变得柔和，赵知瑜终于睁开了眼睛，过了片刻，他才想起自己在哪，想起今日似乎约好了什么事务。

　　听见屋里的动静，屏风外的杨骁衡走了进来，“殿下，您终于醒了。”

　　“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未时了。”

　　“嘶——”赵知瑜有些头疼的扶额，“今日不是约好了去幽州军军营吗……”

　　“是，但是我们叫不醒您，甚至请了医师来为您诊治，只是说喝多了。”

　　赵知瑜觉得自己浑身酸痛，想被人打了一顿。他强撑着站了起来，杨骁衡为他穿好衣服。

　　“走吧，去军营。”

　　“殿下，已经这个时间了，还要去吗？”

　　“总比不去好吧，你现在派人去通传一声，说我现在过去。顺便……”赵知瑜揉了揉额头，“顺便问问林昭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