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心》妍辞寄羽

39、伪装旧身份

　　会议室里只剩下贺浔一人，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凝滞在投影幕布上周纱纱那张精明的脸上，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和情感纠葛中理出头绪。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皱了皱眉，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请问是贺浔，贺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声，语气客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我是。您哪位？”贺浔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硬。

　　“贺先生您好，冒昧打扰。我是恒远集团周纱纱。”对方自报家门，让贺浔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周女士，有事？”贺浔不动声色，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纱纱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一丝强打的精神：“贺先生，想必您也听说了我先生的不幸。后天晚上，我在家中举办一个小型的酒会，一是悼念亡夫，二也是想借此机会，与各位商界朋友沟通，稳定集团局面。久闻贺氏集团大名，不知贺先生能否赏光，拨冗前来？”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贺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恒远集团虽然实力不俗，但比起贺氏还是差了一大截。周纱纱这是想借着他这个“小贺总”做跳板，搭上他姐姐贺凝那条线，甚至可能想寻求贺氏的支持，来稳固她岌岌可危的地位。

　　危机之中，人们总会本能地寻找最强大的依靠，哪怕只是扯上一丝关系，也足以震慑宵小。

　　贺浔脑中灵光一闪。这正是一个深入虎穴、近距离观察周纱纱及其交际圈、寻找案件突破口的绝佳机会！

　　“周女士节哀。”贺浔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矜持的应允，“后天晚上是吗？我会准时到场。”

　　周纱纱的声音里立刻透出惊喜：“太好了！非常感谢贺先生！期待您的光临！”

　　挂断电话，贺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走向莫梨的办公室。

　　莫梨正对着电脑屏幕，仔细研究周纱纱的生平资料，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请进”。

　　贺浔推门进去，直接走到她办公桌前：“刚接到周纱纱的电话，邀请我参加后天的酒会。”

　　莫梨这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她想借你的势。”

　　“嗯。”贺浔点头，“这是个机会。但一个人去，很多细节可能观察不到。你作为心理侧写师，如果能跟我一起去，近距离观察周纱纱、赵永强，还有可能到场的苏婉，以及他们与其他人的互动，对案件分析会有很大帮助。”

　　他的理由充分且专业，完全是从工作角度出发。莫梨沉吟了片刻。确实，这种场合是观察人物真实心理和关系的绝佳舞台。她点了点头：“可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这就是问题所在。”贺浔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变得凝重，“如果周纱纱真是制造车祸的幕后黑手，那她必然极其警惕和敏感。一个陌生的、顶着警方心理侧写师头衔的人出现在我身边，太显眼了，肯定会引起她的怀疑，甚至可能给你带来危险。”

　　莫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着贺浔，等待他的下文。

　　贺浔的目光落在她清冷的脸上，一个念头逐渐清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或许……我们可以用你过去的身份。”

　　莫梨微微一怔。

　　“莫梨，七年前的天才画家。”贺浔缓缓说道，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在画展上熠熠生辉的她，“这个身份，足够分量，也足够合理。而且，已经沉寂了七年，突然出现，不会引起过多的专业联想，只会被当作是……重归社交圈。”

　　这个提议让莫梨的心猛地一缩。七年前的身份……那几乎是她刻意埋葬的过去。那里有她的荣光，也有她最深的伤痛。

　　贺浔观察着她的神色，知道这个提议触碰到了她敏感的神经，但他必须继续说下去：“而且，为了身份更合理，更不容易被怀疑，我们或许需要……一层更亲密的关系作为掩护。”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才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和某种深藏的期盼：

　　“七年前，如果我们没有……那场意外，我们早就结婚了。我们当时，已经订过婚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刻意尘封的甜蜜、憧憬，以及随之而来的毁灭性打击，瞬间涌上莫梨的心头，让她呼吸一窒，脸色微微发白。

　　贺浔看着她瞬间变化的脸色，心中刺痛，但他强迫自己说下去，语气尽量平稳客观：“所以，在这次酒会上，你可以作为我的……未婚妻出席。这个身份，既能解释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也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周纱纱的戒心。一个商界新贵带着他久未露面的艺术家未婚妻参加酒会，合情合理。”

　　未婚妻。

　　这个曾经承载了她所有幸福期许的身份，如今却要以这样一种方式，作为一种伪装，被重新提起。

　　莫梨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

　　她知道贺浔的提议是目前最稳妥、最合理的方案。为了案件，为了可能存在的真相，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要重新戴上“贺浔未婚妻”这个面具，哪怕只是演戏，也让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和……难以言喻的酸楚。

　　有些伤疤，即使结痂，也经不起任何形式的再次撕扯，哪怕是假装的触碰。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贺浔几乎以为她会断然拒绝。

　　终于，她抬起头，目光已经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和疏离，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压了下去。她看着贺浔，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好。就按你说的办。”

　　她同意了。为了工作。

　　贺浔看着她那副公事公办、将所有个人情绪隔绝在外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既庆幸她同意了计划，又为她如此轻易地将他们的过去定义为“工作需要”而感到一阵细密的疼痛。

　　“相关资料和酒会细节，我会让方柯尽快准备好给你。”贺浔压下心中的波澜，同样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嗯。”莫梨应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仿佛刚才那场关乎过去与现在的对话从未发生。

　　贺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莫梨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深深的疲惫袭来。

　　七年前的天才画家，贺浔的未婚妻……这些早已被她放入记忆坟墓的身份，如今却要被她亲自挖出来，粉饰一番，去面对一场危机四伏的豪门夜宴。

　　这究竟是接近真相的捷径，还是另一场情感风暴的开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为了案子，她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