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心》妍辞寄羽

29、雨夜和热可可

　　林薇的案件暂时告一段落，后续的心理疏导和转学事宜交给了专业的社工团队跟进。刑警队恢复了处理日常案件的节奏，但某种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贺浔和莫梨之间，那种因七年隔阂和初始对峙而产生的尖锐张力，在共同处理了两个棘手的案件后，被一种更为复杂、难以言喻的默契所取代。

　　这天晚上，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很快就连成了雨幕。莫梨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微微蹙眉。她今天没开车，也没带伞。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徐嘉晓发来的消息，说雨太大，她带着梦期就在画展附近的商场吃饭，等雨小点再回去，让她别担心。

　　莫梨回复了“好的”，放下手机，准备等雨势稍缓再走。

　　走廊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在她办公室门口停下。贺浔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还没走？”他问，目光扫过她空着的双手。

　　“嗯，等雨小点。”莫梨回道。

　　贺浔晃了晃手里的伞：“我送你。”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但不知是不是莫梨的错觉，那里面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强硬，多了些……自然的熟稔。仿佛接送她，已经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莫梨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把足够容纳两人的大伞，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化为一个简单的字：“好。”

　　有些习惯，一旦开始，便如同藤蔓悄然生长，无声无息地缠绕进日常的缝隙里。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入滂沱的雨幕中。贺浔刻意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很快就被雨水打湿。雨水敲击着伞面，发出密集的声响，反而让伞下的空间显得格外安静。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莫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雨水的湿气。

　　走到车边，贺浔为她拉开车门，手掌依旧习惯性地护在车顶。莫梨低头坐进去，心里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

　　车子驶入雨中的车流，速度缓慢。雨刮器忙碌地左右摆动，前方一片模糊。

　　“期期呢？”贺浔目视前方，状似随意地问道。

　　“师姐带着她在商场，等雨停。”

　　“嗯。”贺浔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不同于以往的尴尬，这种沉默里似乎流淌着一种奇怪的安宁。或许是因为窗外喧嚣的雨声反而成了最好的背景音，稀释了两人独处时那份无形的压力。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时，贺浔忽然将车靠边停下。

　　“等我一下。”他说着，没等莫梨回应，便推开车门，冒着雨快步跑进了便利店。

　　莫梨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里。没过几分钟，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袋，身上淋湿的地方更多了。他坐进车里，将纸袋递给莫梨。

　　纸袋是温热的。

　　莫梨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杯用环保纸杯装着的热可可，浓郁的巧克力香气瞬间在车厢里弥漫开来。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温暖透过纸壁传递到她的指尖。

　　“看你手有点凉。”贺浔重新发动车子，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莫梨握着那杯热可可，指尖传来的暖意仿佛顺着血液，一直蔓延到了心里。她愣愣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肩头和侧脸，一种久违的、被细致关怀的感觉，如同这雨夜里的热可可，带着猝不及防的温度，熨帖着她冰封了太久的心湖。

　　最打动人的，往往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这些隐藏在笨拙行动下的、微不足道的细节。

　　她低下头，小口地啜饮着热可可。甜腻温暖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雨夜带来的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

　　“谢谢。”她轻声说。

　　贺浔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直：“不客气。”

　　车子继续在雨夜中前行。热可可的香气，雨声的嘈杂，车厢内暖意融融的空气，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氛围。莫梨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模糊流动的光影，竟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放松。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人的存在，习惯了他这种沉默却细致的陪伴。

　　快到小区门口时，雨势终于小了一些。贺浔将车停在老位置。

　　莫梨解开安全带，手里还捧着那杯已经喝掉大半的热可可。“谢谢你的热可可，还有……送我回来。”

　　贺浔转过头，看着她。车内灯光昏暗，她的脸颊因为热可可的暖意泛着淡淡的红晕，眼神也不再是平日工作时的清冷疏离，带着一丝柔软的放松。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深邃难辨。

　　“快上去吧，别着凉了。”他最终只是低声说道。

　　莫梨点了点头，推开车门。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车边，撑着伞，看着他。

　　贺浔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对她微微颔首，然后才缓缓发动车子，调头离开。

　　莫梨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划出两道白色的光轨，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雨夜的拐角。手里的纸杯还残留着余温，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那甜腻的香气。

　　她转身，走进单元楼。楼道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她没有立刻开灯，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下个不停的雨。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像一道道透明的泪痕。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热可可的甜香。

　　今晚，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争吵，没有质问，没有触及过去的伤痛。只是一场雨，一把伞，一杯热可可。

　　可为什么，她的心，却像是被这场雨淋湿了，变得如此柔软，如此……不知所措。

　　坚冰的融化，并非总是伴随着巨响，有时，它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一缕持续不断的暖意，悄然瓦解了最外层那道看不见的防线。

　　窗外的雨，还在下。而窗内的她，站在黑暗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心底那座冻结了七年的冰山，似乎真的……开始松动了。只是，这融化的冰水，是流向新生，还是会将一切带入更未知的漩涡，她无从得知。

　　夜，还很长。雨，也不知何时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