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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顺路”的早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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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透过老旧的窗户,在莫梨的小厨房里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烤面包和牛奶的简单香气。莫梨正动作利落地给梦期扎着小辫子,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晃荡着小腿,嘴里叼着半片面包。
“期期,快点吃,不然上学要迟到了。”莫梨柔声催促,指尖灵活地穿梭在女儿柔软的发丝间。
“知道啦,妈妈。”梦期含糊地应着,大眼睛却好奇地瞟向窗外。
当莫梨牵着收拾妥当的梦期走出单元门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住了。小区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停着一辆与周围环境略显格格不入的黑色SUV,车身线条冷硬,擦得锃亮。而车旁倚着的高大身影,正是贺浔。
他今天穿了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少了些许警局里的冷峻,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类似于等待的专注。他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精致的多层保温饭盒,与他整个人的硬朗气质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
看到她们出来,贺浔立刻站直了身体,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莫梨身上,快速扫过,确认她气色无恙,然后才看向她身边那个穿着校服、背着卡通书包的小不点。
有些“偶遇”,精心策划得如同作战计划,只为了一场看似不经意的靠近。
莫梨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女儿的手。她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贺浔已经迈步走了过来,在她们面前站定,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冒犯,又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早上好。”他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早上好。”莫梨回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和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浔晃了晃手中的饭盒,表情是一贯的沉稳,但仔细看,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极了做错事试图讨好主人的大型犬:“顺路。买了点早餐,想着……送期期去上学,然后接你一起去局里。”
这个理由实在算不上高明,甚至有些蹩脚。他住的地方和警局,与这个老城区根本是相反的方向。
莫梨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在看到他眼底那抹小心翼翼的期待时,莫名地卡住了。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气场依旧强大,却因为手里那个过份精致的饭盒和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透出一种笨拙的、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违和感,竟让人有些不忍心直接戳穿。
成年人的直球,有时候笨拙得让人无法招架,尤其是当它包裹着显而易见的忐忑时。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看向身边的女儿,声音温柔却带着尊重:“期期,叔叔想送我们去学校,你愿意吗?”
决定权交给了孩子。这是莫梨的原则,也是她对女儿的保护。
梦期仰着小脸,看看妈妈,又看看站在面前这个高大的“叔叔”。她的小眉头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嘴巴也微微嘟起,明显是不太乐意的。上次在警局他“欺负”妈妈,还有他让妈妈难过的事情,她都还记得呢!
可是……她的小脑袋里又想起了前几天妈妈生病时,这个叔叔忙前忙后的样子,他喂妈妈吃药,还给妈妈带了好吃的粥。而且,她敏感地察觉到,最近妈妈提到这个叔叔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有时候还会看着窗外发呆……
一种混合着好奇、探究,以及一点点“监视”意味的小心思,在她心里冒了头。她想看看,这个叔叔到底想干什么?他会不会再让妈妈难过?
孩子的直觉敏锐得像雷达,总能捕捉到成年人之间那些微妙得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气流变化。
经过一番激烈的、无声的思想斗争,梦期最终点了点头,虽然小脸上还是没什么笑容,声音也小小的:“……好吧。”
这个回答,让贺浔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瞬,眼底那丝紧张化为了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而莫梨,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一丝更复杂的波澜。女儿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要……缓和。
“那……上车吧。”贺浔侧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意的、生怕惊扰到什么的小心翼翼。
梦期率先爬上了车,自己熟练地系好了儿童安全带,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车内。很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后视镜下挂着一个有些年头的、编织粗糙的平安结,颜色已经褪了些,与这辆新车格格不入。那是莫梨很多年前随手编了送给他的。
莫梨看着那个平安结,眼神闪烁了一下,沉默地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平稳地驶出小区。贺浔将保温饭盒递到后面:“期期,早餐。”
梦期犹豫了一下,接过饭盒,打开。里面是造型可爱的小猪奶黄包、晶莹剔透的虾饺,还有一份温度刚好的牛奶。都是小孩子会喜欢的。
她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拿起一个小猪包,递向前排:“妈妈,你吃。”
莫梨心头一暖,接过包子:“谢谢期期。”
贺浔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女儿这份超越年龄的懂事和对妈妈的维护,让他心里既欣慰又酸涩。
去学校的路不长,车内依旧安静。贺浔专注开车,莫梨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梦期则小口吃着早餐,大眼睛时不时地偷偷瞟一眼前面两个沉默的大人,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观察任务。
沉默的车厢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平衡,仿佛谁先开口,就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和平。
到了学校门口,梦期自己解开安全带,拎起书包。
“期期,再见。记得要多吃水果,多喝水。”莫梨柔声说。
“知道啦,妈妈再见。”梦期打开车门,跳下车,又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看向驾驶座的贺浔,小嘴动了动,最终还是用极小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然后,像只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进了校门。
那句细若蚊蚋的“叔叔再见”,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贺浔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他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校园里,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直到莫梨轻声提醒:“我们走吧。”
贺浔才恍然回神,发动了车子,驶向警局的方向。
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似乎比刚才更加凝滞。早餐的香气还未完全散去,女儿留下的那声“再见”仿佛还在耳边。
贺浔目视前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她……很懂事。”
莫梨看着窗外,轻轻“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几乎是同时,两人一起开口——
“你……”
“昨天……”
声音撞在一起,又同时戛然而止。一种无形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贺浔握紧了方向盘,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那颗糖……希望你喜欢。”
莫梨的心,因为他这句话,再次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她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没有回答。
车子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朝着警局的方向驶去。这场由贺浔精心策划的“顺路”接送,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未能激起滔天巨浪,却足以让那湖面之下,暗流汹涌,再难恢复往日的平静。而小梦期那场懵懂的“探秘之旅”,似乎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