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青山》洮右

3、第 3 章

　　林父眼瞧林母这副模样，训斥道：“行了，你用这副样子是想引起谢家怀疑吗？虽说这两天朝廷上都没什么动静，但这事始终是个隐患。”

　　次女替嫁这件事终将成为林家家族的一根刺，保不齐哪天就化为一柄利剑灭他林家满门。

　　这两天夫妻俩茶不思饭不想，担心着谢家发现真相触及天子逆鳞，他们并不是不爱林芷，只是比起女儿嫁出去，他们林家族荣辱存亡重要得多。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夫妻俩身边还有一位白衣少女，与前些日子见的不同，身形消瘦些许。她最疼爱的妹妹愿意替她跳火坑，她即是感动，又是心疼。

　　马车停在高大的石门前，门上的牌匾写着林府二字，和此刻压在少女心上的重量相差无几，谢玄先一步下马，扶着林芷下车。

　　她又说了句：“谢谢你。”男人依旧没有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抬脚跨过门槛，林芷竟有些恍惚，离家也不过两日，在谢府的日子虽不算难熬，一晃就过去，但不如以前在家里自在。

　　可现在，两处都不是安心的港湾，她就像那漂泊的浮萍，随时可能被一场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林芷缓步穿过回廊前往待客厅，谢玄伴在身侧，为了面子功夫两人牵着手，转过长廊拐角就瞧见父母亲和姐姐皆在厅里候着他们。

　　林父看见两人亲密的身影，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几分，林母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眼眶微红，到底是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总比林父要多一些心疼。

　　谢玄行至林父林母跟前，恭敬行礼，礼数周全地挑不出错误：“父亲母亲。”

　　林芷也一齐行礼：“爹，娘。”

　　男人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林家人，在夫妻俩后头的那个少女身上多停了几眼，看上去她和林芷年龄相仿。

　　林父赶忙笑着上前一步：“将军舟车劳顿一定有些疲惫了，咱们先请入座，我备了些从江南来的上好茶叶。”

　　谢玄微微颔首，跟着林父入了座。

　　林父斟着茶，试探道：“小女在府中被宠惯了不懂事，没给谢家添麻烦吧。”

　　男人眉毛微挑，内心起了些涟漪，在家被宠惯了却在谢府中被欺负得像只鹌鹑似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殊不知林父这番话更坐实了谢玄心中这婚是林芷自己求来的想法。

　　他开口回道：“夫人在府中一切安好。”

　　眼瞧男人语气淡淡，纵横官场十几年的林父一眼就看出谢玄对林芷不喜，不禁开始担忧起来，若他这女婿能喜欢上自己女儿，他便不用担心替嫁被谢家揭露。

　　“若小女有什么犯蠢的地方，还望将军多管教管教。”林父面不改色地应着。

　　谢玄只是了然点头，林父改聊官场上的事，他这才提起点兴致。

　　另一边，林芷被林母拉到一间雅室与他们隔开了。

　　“你这不孝女！”林母紧攥着少女的手，嘴上却难以说出什么过于责备的话。

　　“是女儿不孝。”林芷并不后悔替阿姐嫁人一事，小时候她爹忙着朝廷之事总是出远门，她娘也就跟在身后，对她们姐妹俩的关心少之又少。

　　大部分时候都是管家爱带着她和阿姐，阿姐对她就如母亲一般，直到后面两人都及笄了林父的事业才稳定下来。

　　林母瞧见林芷不知悔改的模样气红了眼，哽咽道：“你干这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爹你娘啊？”

　　林芷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但她知道轻重，她姐比她爹娘重的多，所以她那一刻冲动地将林家一切抛诸脑后，只想到了林语。

　　少女撇过脸，一阵无言。

　　“夫人，小姐，用膳了。”侍女在外通传一声，打破屋内的沉寂氛围。

　　林母收拾好情绪先行一步出去，林芷跟着后一步才迈过门槛，席上已经坐满了林家宾客，她朝着谢玄那边走去，坐在他的身边。

　　谢玄瞥见林母似是流过泪的眼睛，只当是心疼女儿，内心又不禁多了丝厌恶，若不是他们宠坏了林芷，也不会在这心疼流泪了。

　　一旁的少女只静静地坐着，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

　　觥筹交错间，林芷伸手夹了一筷子菜递到谢玄碗里，低声乞求道：“回去我会和母亲提分房睡。”

　　即使他再嫌弃也分得清场合，何况受这一遭后回去还能和这个女人离得远点，确实是一桩不亏的买卖。

　　谢玄弯起眉眼，道：“谢夫人。”

　　两人在外人眼里表现得情真意切，像是命定良人一般。

　　林家叔伯在这时也开了口：“大哥真是得了一个好女婿啊，你瞧瞧。”

　　“可不是，圣上指婚倒是成了一桩好姻缘。”

　　林父脸上挂着笑，他心里知道两人就是逢场作戏，但稳一稳林家众人的心也好。

　　谢玄听得恶心，脸上却还得展露笑意。

　　饭用完后林父把林芷叫走了，谢玄说着要自己待一会儿就走了。

　　房内，一声脆亮的巴掌声响起，林父身形起伏，呼吸声都急促了几分。

　　“逆女！还不给我跪下。”

　　林芷被扇的身形踉跄了下，脸上火辣辣的疼，嫩红的巴掌印浮现在脸颊上，好不可怜。

　　林母见状赶忙扶住林芷，朝林父道：“你早不拦着她，现在打她有什么用！”

　　眼见还有人替她说话，林父气急：“你还替她说话，你不清楚她干了什么吗？要是事情败露，丢的是你的脑袋！”

　　紧接着又道：“把林语给我叫过来！她妹不懂事，我看她也反了天了。”

　　原本愣神的林芷突然挣扎起来：“不关她的事！是我给她下药换下来的。”

　　如若是林语断然也不会让林芷替嫁，这不仅至林氏家族而不顾，更不能让她妹妹跳火坑。

　　“你！造孽啊！”林父直指着林芷，好半会儿说不出话，手按着心脏重重呼吸，林母松开她忙去林父身边查看情况。

　　林芷双腿一弯，直直跪下，叩首道：“是女儿不孝，但这不关阿姐的事，一切错皆在女儿。”

　　林父闭着眼顺气，林母给他拍着背，道：“芷儿，别再气你爹了。”

　　“从小起我和阿姐就深居简出，大小宴会你们不在也从未有人邀请，替嫁之事除了自家人知晓，几乎无人知晓。”

　　林芷似是要安一安林父的心，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有心之人想找，必然找得到。”林父情绪稍稍降了下来，语气平静了许多，“罢了，现在唯一的法子便是得到将军的欢心，让他庇护你，断绝谢家揭露的可能。”

　　林芷自然知道这一点，现如今里也要靠谢玄，外也要靠谢玄，可男人偏偏对她莫名的嫌恶，她只剩深深的无力。

　　林芷伏在地上再叩首：“女儿以将军夫人的名义恳请爹娘不要为难阿姐，阿姐是无辜的。”

　　林父闻言气血有些上涌，再怎么说她们俩也是他的女儿，事已至此怎会为难，可在他小女儿的心里竟是如此想。

　　林父阖上眸子，挥了挥手，似是不想再看见她。

　　林芷起身出了门，知道林父把少女喊过来后，林语就一直在门口候着。

　　等少女出了门，映入眼帘的先是白皙脸颊上的红印，林语拉着她去了一处屋里，叫下人拿了点冰来，裹着帕子动作轻柔地敷在林芷脸上。

　　林语眼眶逐渐湿润，嗓子眼里像含了东西，哽咽着：“芷儿，是阿姐对不起你。”

　　在谢府被欺负时她只是默默忍受，被林父扇巴掌时她眼都没眨，但看见林语含泪的模样时，她的心泛起阵阵酸意。

　　“阿姐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林芷眼眶微红，牵起林语的手紧了紧。

　　林语无言，静静地看着少女。

　　林芷想起什么，道：“阿姐，你那有没有学看账的书？”

　　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问道：“有，待会儿我叫人拿给春雨给你带回去。”

　　林语抬手拨开她的额发,唇角弯了弯，而后想到什么，又问道：“你要接手铺子了？谢府待你好吗？”

　　“嗯嗯，挺好的。”林芷应道。

　　“那人待你好吗？”似是不放心，她又问。

　　“嗯，姐你不是看见了嘛。”

　　林芷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姐，爹娘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们禁了我的足，不许我与程书再见面，书信也被断了。”被问的少女摇了摇头。

　　林语心中的男儿郎便是程书，一介书生，为人上进，但家境贫寒。

　　林父在事发后知道林语竟和那个穷小子搞在一起后如火上浇油，下令不准林语出闺房门半步。

　　程书是林父资助的一个书生，两人意外相识，一直有书信往来，也就成了如今的郎有情妾有意。

　　而后姐妹俩又寒暄好一阵，了解了各自的现状后都为彼此松了一口气。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响，两人皆往外头看去，纸窗上印着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林芷心忽地猛跳，那熟悉的高大身影似是谢玄，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一股不妙的预感萦绕在少女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