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长得真不错……”光头舔了舔嘴唇,上前一步,“小兄弟,你跟着这个残废有什么前途?不如跟我们走,保证你有吃有喝。”
另外两人也发出猥琐的笑声,目光像湿冷的蛇一样缠绕在虞幸身上。
虞幸脸色惨白,后退一步,几乎要撞到身后的纪荒。
他能感觉到纪荒的身体瞬间绷紧,那种紧绷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怒意。
“把东西给他们。”纪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得诡异。
虞幸死死攥住手中的袋子,沉默地站在原地,有一种无声的固执。
“给他们。”纪荒重复。
虞幸咬着牙,颤抖着手,将物资袋扔了过去。
光头接住袋子,掂量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在虞幸和纪荒之间转了转,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恶毒的笑。
“怎么,舍不得?”他故意说,然后抬起脚——
“不要!”虞幸下意识地扑过去想挡。
但已经晚了。
那只穿着厚重工装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了纪荒无力垂落的右腿上!
“呃……”纪荒发出一声极压抑的闷哼,身体猛地弓起,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连嘴唇都变得灰白。他死死咬住下唇,咬到渗出血丝,才将那声痛呼压回喉咙里。
“纪荒!”虞幸连忙回头,手悬在空中,却不敢碰他。
光头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残废就该有残废的样子,好好待着,别出来碍眼。”
他最后贪婪地看了虞幸一眼,带着另外两人扬长而去,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
墙角死一般寂静。
只有纪荒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碎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虞幸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
很久,纪荒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他缓缓松开咬紧的牙关,唇上的血痕在月光下刺眼。
“为什么不给他?”他哑声说,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给你留了巧克力。”虞幸带着压抑的哽咽,“没舍得吃的。”
纪荒看着虞幸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月光照在他脸上,眼睛水汪汪。
“对不起。”虞幸断断续续,“我没保护好……”
“闭嘴。”纪荒打断他。
虞幸抬起头,眼眶通红。
秋风变脸最快,白天还是闷热,晚上已凉意十足。
晚风悄悄吹走人心头的愁绪,两人对望着不说话,虞幸那股想哭的感觉渐渐平息下去。
这狭窄又简陋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俩个人。
“你腿疼吗?”虞幸小声说。
“不疼。”纪荒移开视线,“我腿早没知觉了。”
“但是你眼眶红了。”虞幸用手虚虚指了一下。
“虞幸,”纪荒闭眼又睁开,“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嫌?”
“有的,好多。”虞幸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沉默在凉风中蔓延。半晌,虞幸开口,“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不用。”纪荒立马拒绝。
他不信任虞幸那个土包子任何一个稀奇古怪的老偏方。
“小时候我摔倒了,妈妈也这样给我吹,很有用的。”虞幸满眼期待。
纪荒觉得可笑,虞幸那么大了,还在用小孩的思维生活,家庭教育真是堪忧,忍不住教他,“白痴,生病受伤都要吃药才能好。”
虞幸低头,“我知道的,但我没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这话比任何控诉都让纪荒心头一刺。
夜越来越深,寒意也越来越重。疲惫终于战胜了紧张与疼痛,虞幸的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了纪荒的肩头,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
纪荒身体僵硬了片刻,没有推开他。
他也累极了,身心俱疲。在虞幸平稳的呼吸声中,那尖锐的痛楚和冰冷的绝望似乎被隔开了一层。困意如潮水涌来,他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深秋的夜晚,墙角四面透风。睡梦中,两个冰冷的身躯无意识地彼此靠近,寻找着唯一的热源。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
虞幸已经带着一股近乎悲壮的使命感出发了。
昨晚的抢劫让他们本不富裕的家庭一贫如洗,他只能自行出门打猎。
临走前,纪荒叫住他,声音因晨起的虚弱而低哑:“找些结实的塑料水管,内径大概这么粗。”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圈,“还有皮筋,越有韧性的越好。”
“塑料管?皮筋?”虞幸茫然,“你要做什么?”
“别管。”纪荒移开视线,“能找到就带回来,找不到就算了。”
虞幸点点头,让纪荒乖乖等他回来。
纪荒没接话,只是看着虞幸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废墟拐角。
虞幸的第一个目标是药。
纪荒的腿伤了,总是冒冷汗,虞幸不知道怎么治,但能搞点止痛药也是好的。
他记得几条街外有家连锁药店,招牌很大,应该存货不少。
可当他靠近时,心就凉了半截,药店的门早就被砸开,玻璃碎片铺了一地。
两个男人正在里面扭打,为了一盒不知是什么的药争得你死我活。虞幸躲在断墙后,看着其中一人将另一人的头狠狠撞在药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捂住嘴,悄悄退开,手心全是冷汗。
第二家、第三家……情况大同小异。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就是危险的争夺场。末世里,药品比食物更稀缺,也更致命。
他不敢再冒险,转而钻进一片半塌的居民区。
大多数房门敞开着,里面的混乱触目惊心。但虞幸运气不错,在一户看似被匆忙遗弃的人家厨房里,他找到了一袋方便面,几包真空包装的零食和饮料。
日期不是很新鲜,刚刚过期几天,但不影响饱腹。
橱柜深处,还有一些锅具和调料,但他要带着纪荒,根本拿不下,而且容易再次招人惦记。
最终只挑了一些速食带走。
然后他想起纪荒要的东西。在阳台的杂物堆里,他找到几截废弃的细水管,有些已经裂了,但有一截大约半米长的还算完好。他还从一个工具箱里摸出一把生锈但尚且锋利的小折刀。
皮筋……他翻遍了抽屉和柜子,只找到几根老化的、一扯就断的橡皮圈。
回去的路上,他在一具无人理会的尸体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咬牙,从那人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纸巾和半盒薄荷糖。做完这些,他对着尸体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匆匆离开。
回来时已近正午。
纪荒还坐在原地,姿势和他离开时几乎没变。
“我回来了!”虞幸故作轻快,献宝似的把找到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分给纪荒。
又掏出那半盒薄荷糖,小心地递过去一颗:“这个,甜的。”
纪荒接过,捏在指尖看了看,没有吃。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食物,脸上没什么表情。
虞幸已经美美吃上了。尽管没有热水,那包奢侈的方便面只能用啃的,但在物资匮乏的时候,这种东西吃起来格外的香。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他嘴里咯嘣咯嘣不停,不忘盘算之后的打算,却发现对面的纪荒没怎么动。
“你不喜欢吃吗?纪荒。”虞幸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
纪荒看着零碎的食物,轻描淡写道:“我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
做一个仰人鼻息的残废,吃一些别人不要的过期食物,跟一个脑子有病的白痴在角落里艰难苟活。
他们在等什么?
等救援。
救援在四十公里外。
“我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吃吧.....”虞幸吞咽完嘴里最后一口面渣,又舔了舔嘴边的调料。
这是他们最近吃的最好吃的一顿了,他自我觉得。
不至于难吃到让纪荒都不想活了吧。
但之前纪荒在家里锦衣玉食的,娇气难养一点也能理解吧。
“你喜欢吃什么?”他非常大度又体贴地给与一个做长辈的问候,“我下次给你找。”
腿上的刺痛在一点点敲打纪荒的神经。
到了之后又能怎么样?
甚至达不到地震前他在纪家的生活水平。
他还不是一样觉得痛苦。
纪荒眼神逐渐聚焦,看向虞幸,忽然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我想要昨天被抢走的东西。”
“好吧。”虞幸也扯了个很没有诚意的笑,“那个不行。”
“你不是很牛吗?”纪荒嘲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什么都能给我找?”
“啊,那个......”虞幸立刻转移视线,当作没看见纪荒,“那个是哄你开心的。表哥说哄人的话,不用管真假,好听就行了。”
“你哪儿那么多穷亲戚。”纪荒嗤笑。
“哈哈……”虞幸干笑两声,“我是吃百家饭的。”
纪荒不说话了。
他重新拿起那截塑料管,用小刀开始慢慢地刮掉上面的毛刺和污垢。动作专注,仿佛在打磨什么精密仪器。
虞幸看着他那双苍白却稳定的手,又看看他低垂的、看不出情绪的侧脸,忽然意识到——纪荒说不想活,可能真的和吃的东西没关系。
“你……不开心吗?”虞幸小声问。
“有什么值得开心的?”纪荒头也不抬,“你每天傻乐的原因是什么?”
虞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其实蛮多的,但是感觉说出来会挨骂,他也就不吱声了。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沉寂许久的系统面板忽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警告!警告!绑定对象求生欲持续下降!】
【警告!警告!绑定对象求生欲持续下降!】
虞幸的心脏猛地一紧。
他看着纪荒——少年坐在那里,低垂着头,指尖因为用力打磨而微微发白。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却透着一种无声的坍塌。
虞幸想做点什么,让纪荒开心点。
他能想到的突破点就是纪荒的腿,但在灾后的废墟里重新给纪荒弄个轮椅太困难了,一般的店里不卖这个,也没人会带着这个东西逃命。
他想到被埋在别墅区的轮椅。
如果找回轮椅,纪荒应该会好很多吧。
“我要出去一趟!”虞幸猛地站起来。
“发什么疯?”纪荒抬眼看他,眉头微蹙:“去哪儿?”
虞幸含糊地不肯说,转身就要走。
“明天吧。”纪荒叫住他,声音平淡,“明天你走,往东去天桥,不用回来了。”
虞幸脚步一顿,纪荒又在赶他走,不过他已经习惯将这种话当耳旁风了,“我不认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