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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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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间后,虞幸肚子开始咕咕叫。
整个纪家都在忙活纪先生突然去世的事,没人顾得上他,他在别墅里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新房”的位置。
或者说是纪父的房间。
虞幸摸索了一番,找到床边通知加餐的按钮,他按了两遍,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白天纪父直愣愣的倒在他肩头,眼瞳扩散有些发青,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害怕,虞幸摇了摇头,把浑身鸡皮疙瘩抖掉。
等纪父的葬礼结束,他就离开这里。
铃声一直没反应,饥饿感灼烧着胃壁。
虞幸叹了口气,站起身,试探性地在房间里翻找。抽屉里大多是些他不认识的昂贵物件,直到拉开一个隐蔽的床头柜抽屉,在几本厚重的书籍下面,摸到了一张银质的相框。
他把它拿了出来。
里面是一张全家福照片。
照片上的纪承岳还很年轻,眉宇间带着一股锐气。他身边站着一位气质温婉、容貌秀美的女子,应该就是早逝的纪母。
虞幸盯着她的脸,眨了眨眼,感觉很熟悉。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精致小西装,五官十分漂亮,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望向镜头。
这……应该就是白天宾客们口中那个“可怜的大少爷”吧,他暴毙丈夫留下来的独子——纪荒。
长久的闲置让玻璃蒙了一层灰,虞幸绕着男孩的头画出一个圈,又把中间涂满,纪荒的五官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挺可爱的。
小时候一定比他受欢迎。
肚子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
虞幸放下照片,决定自己出去找点吃的。
他不认识路,只能凭着模糊的方向感摸索,七拐八拐,绕进一扇小门。
看起来像是后厨,备餐台上,放着一份准备好的夜宵。
虞幸咽了咽口水。
就在他心动之际,两个女佣说笑的声音由远及近,虞幸下意识地闪身躲进了巨大的储物架后面。
“……你怎么又把这个放进去了?”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带着埋怨。
“怕什么,放进去做做样子呗。”另一个声音满不在乎,“反正送过去他也不会吃,直接原样端回来,省事。”
“可是万一……,纪少爷不吃芥末饼的。”
“哎呀,那位大少爷脾气阴晴不定的,谁愿意真去伺候?摆个样子,大家都轻松。再说了,他现在……哼,谁还把他真当回事?”
脚步声和谈话声渐渐远去。
虞幸从储物架后走出来,目光落在那个托盘里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黄色小饼上。
芥末饼……
这种事,虞幸已经很熟悉了。
小时候住在亲戚家,婶婶明知道他不能吃辣,却会在做菜时放很多辣椒,看着他被辣出眼泪,大人们在一旁哄笑,说他娇气。
那种被刻意忽视、甚至被恶意捉弄的滋味,虞幸已经很熟悉了。
怎么会有人做这种食物呢?
虞幸看了看四周,找到旁边橱柜里放着的其它糕饼,把那块饼换了出来。
他将剩下的糕饼囫囵塞进嘴里,然后迅速将托盘恢复原样,像是做贼一样溜出了厨房。
虞幸按照模糊的记忆往回走,在拐角处,刚好遇到那个送餐的女佣端着原封不动的餐盘回来。
女佣看到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虞幸也愣了一下。
明明都把那个饼换掉了,也没有吃吗?
脾气真的这么差吗?连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奶糕都不愿意尝一口?
两人简单打了招呼,虞幸继续走,但没一会儿他发现。
迷路了。
周围的走廊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他试着推开一扇看起来像是客房的门。
门刚被推开一条缝隙,一股力道也从里面传来——里面的人正要出来。
“砰!”
虞幸猝不及防,鼻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门板上,瞬间酸涩难当,眼前冒出金星。
“唔!”
他痛呼一声,捂着鼻子后退两步。
抬头看去,门内的人,是那个坐轮椅的漂亮少年!
他似乎也没料到门外有人,眉头紧蹙,脸色比白天看起来更加苍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此刻微微泛着红,眼眶里似乎还蒙着一层未散的水汽,眼尾带着一抹秾丽的红痕。
……哭了?
虞幸瞬间忘了自己鼻子的疼痛,只剩下震惊和慌乱。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他慌忙道歉,看着纪荒那双泛红的眼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迷路了……撞疼你了吗?你怎么……”
哭....了
后面两个字还没问出口。
“砰!”
房门在虞幸面前,被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关上了。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震得虞幸耳膜发嗡。
虞幸捂着还在发酸的鼻子,呆呆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心里充满了疑惑。
他反思着自己刚才的动作……有那么重吗?
怎么……就把人给撞哭了呢?
第二天,纪承岳的葬礼草草举行。
与其说是葬礼,不如说是一场不得不走的过场。气氛压抑,流程仓促,连哀乐都透着一股敷衍。浓雾依旧未曾散去,为整个庄园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纱。
虞幸穿着一身黑色礼服,跟在引路的女佣身后。
他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犹豫再三,小声向女佣打听:“那个……纪家有没有长得很漂亮,爱哭,嗯…比较爱生气,年龄……跟我差不多的男生?或者昨天来的客人里有没有啊?”
说着说着又补充道,“嗯……腿脚不太方便,坐着轮椅的。”
女佣闻言,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夫人,家里坐轮椅的,只有纪荒少爷。”
“不过……”她顿了下,有些委婉的开口,“纪少爷他……性子很独,从不跟人接触,阴沉沉的,您说的……不太可能吧?”
虞幸瞬间有些尴尬。
啊……原来那个人就是纪荒,他名义上的继子。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走进了葬礼现场。
昨天还在办婚礼,今天变灵堂,纪父的遗体安静躺在那儿,有种诡异的荒谬感。
整个过程,虞幸都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纪荒。
纪荒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置身于人群边缘,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现在看来,那些人说他阴沉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头发确实有些长了,这样看过去,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睛,只从发隙间漏出一点模糊的轮廓。让他整张脸显得更加瘦削,也更加拒人千里。
偶尔有风从窗户吹进来,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那瞬间露出的眉眼深邃却空洞,像是两口干涸的深井,映不出丝毫光亮。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人主动去与他交谈,仿佛一团空气。
虞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昨夜见过的、鲜活的情绪,但什么都没有。
脸白,眼睛黑,嘴却很红。
好像鬼。
葬礼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中结束了。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回到纪家宅邸,灵堂尚未撤去,纪家的亲戚们便已迫不及待地聚集在客厅,开始了财产分割的“会议”。
场面瞬间变得嘈杂。
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字字句句都围绕着金钱、股份、房产,听得虞幸头晕眼花,完全搞不清那些复杂的条款。
他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角落,只觉得这群人吵起架来,比菜市场讨价还价还热闹。
纪承渊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地主持着。
最终,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
虞幸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明白了一件事:钱,暂时是摸不到了。而他,得负责养活自己,外加一个看起来就很难搞的继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纪荒之前所在的位置,却发现——
轮椅上空空如也。
纪荒不见了。
此时。
纪荒正面无表情地操控轮椅,进入通往顶层的专用电梯。
门一关,楼下客厅里那些关于遗产的争吵声总算被隔绝了大半。
真够吵的。
他扯了扯嘴角,眼里全是厌烦。
那个在危急关头将他推向刀口,只会自己逃命的男人,他的死亡,激不起纪荒心中半点波澜。
这种场面,他见过太多次了。那些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亲戚们,争遗产撕破脸时都一样。
纪承岳的尸体只会是吸引这群秃鹫的诱饵,下场不会多好看的。
活着真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
纪荒刻薄的想。
他的人生,从十五岁那个绑架案开始,就已经烂透了,剩下的只有这具苟延残喘的残缺身体。
母亲走了,纪承岳也死了。
世界上唯一和他拥有血脉关系的,最亲近的人已经全部都不在了。
纪荒居然在这一刻感到轻松。
轮椅停在空旷的天台边缘。
高处的风格外猛烈,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也吹动了他腿上覆盖着的薄毯。下方是弥漫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浓雾,吞噬了一切景物,如同他的人生。
他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冰冷的、带着湿意的风划过脸颊。
然后,他双手用力,撑起上半身,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从轮椅上挪开,向着天台的边缘靠近。
真是……狼狈啊。
纪荒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那双不中用的腿,连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如此吃力又难看。
他对这一切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