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又西风》非正式奶茶

7、借钱（三）

　　酒饱饭足之后，苏昭把苏虞叫到了书房。

　　虽谓之书房，其实房里的架子没摆几本书，这房间是寨主商讨要事之地，等闲之辈不可随意进出，办公桌案上陈列着文房四宝，对面那把金丝楠木交椅上垫有一张黑熊皮，让寂静冷清的房间里裹着一股肃杀气息。

　　苏昭年过半百，当年他带着兄弟们杀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是风里来雨里去，从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无数次的死里逃生，破釜沉舟，才有了如今黑鬼寨如日中天的辉煌，他在腥风血雨里跌跌撞撞了几十年，骨子里渐渐养成了不怒自威的震慑，眉目里的杀伐之气让人胆寒。

　　这位不惑之年的硬汉搓了搓粗糙黝黑又遍布大大小小伤疤的手，谄媚的对女儿露出一口白牙：“给你说个事儿哈，我和你娘商讨了一番，等过了正月就把你成婚的事给提上日程。”

　　苏虞对成婚没有意见，她将来要管着黑鬼寨数千人的生计，将来她的后代也要管着黑鬼寨的，她的婚姻在他们眼里是大事，她抬头望着她爹，回忆起过往种种经历，愁眉苦脸道：“我当然没意见，可我该找谁当我的夫君呢，去年相了十八个，没一个留下的。”

　　苏昭听的这事就有些心梗，方圆百里十几个寨子选出来的男人，都是他们当地的好儿郎，没一个被苏虞选中不说，还有的被吓跑了。

　　有人跟苏虞比武功，想从武学造诣来获取她的好感，谁知被她指出他所学的武功是盗版，气的人直接走掉；有人决定智取，来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可大家都是土匪出生的，谁救谁呢，那人不仅没救得了苏虞，还跌进了自己设计的陷阱里，在后林里听了一晚上的熊叫，第二天找到的时候精神恍惚；有人打算以满腹诗书的才华吸引苏虞的注意，可这对苏虞来说是对牛弹琴，反而引起了苏澜的关注，苏澜缠着他讨论名家书画，后来黑鬼寨的人感谢他为他们带来了知识的洗礼，联手做了一盅汤羹给他，结果汤羹里的掺杂的蘑菇有毒，他吃了腹泻，在医好的当日直接跑了。

　　至此，关于黑鬼寨心黑的传言越来越甚。

　　苏昭嘿嘿笑道：“这回不同了，等把正月过了，比武招亲到最后剩下三人，其中一人在你爹手里过上十招，没跌出擂台，那他就是我黑鬼寨的女婿了。”

　　苏虞赞同了，苏昭的武功是无数实战里累积出来的精妙，她十六岁的时候才勉勉强强在十招内胜了他，能和老爹交手的男人，肯定有几分智勇的。

　　比武招亲就定在二月初二这日，宁州大雪已融，春光乍泄。

　　——

　　李衍回到瑞王府里，他窝在火盆边烤着手，火盆里扔了几个巴掌大小的番薯，番薯还没熟，但已经冒出香气来。

　　瑞王府里除他、意安，程峰之外，还有五名奴仆，都是无依无靠之人，他们没有可去的地方，素日里做做洒扫看门砍柴洗衣的杂活，他们有什么活便做什么，没分三六九等的级别。

　　李衍正愁着生计，落魄王爷变卖家产度日的不差他一个。

　　即便饱受皇室子嗣的刁难，他依旧是五谷不勤，锦衣玉食的皇子，可离开皇宫以后，他便犯难了起来，奴仆的衣食住行样样要拿出钱来，他再如何开源节流能省下来的钱并不多，他来到宁州的第一年没计划，把从皇宫带出来的钱财花销了大半，到了第二年，瑞王府没什么人了，他带着意安他们把府里空出来的地种了菜，但他对于种植毫无经验，宁州与京城的气候土质不同，在京城能养活的菜到了宁州便种不好，那年没收成，第三年他有了经验，可成果不大好，长出来的菜又小又少的，而他认为至少比之前的好多了，给了他一丝安慰。

　　他现在就想着怎么让王府的日子好过。

　　宁州的官员因李晟的旨意对他避之不及，不愿施加援手，无人买他的账，他必须自己去讨生活。

　　他和程峰等人挑灯夜讨了三日，决定去跟土匪打交道好了。

　　宁州有两大特产，暖锅与土匪。

　　土匪与官员在此有着微妙的关系，他们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互相钳制，朝廷派来的官在宁州能待多久能活多久，都看土匪的面子，土匪要想长久的风平浪静，对于宁州待了多年的官员都有些交情，为了不让皇帝讨伐他们，土匪每年对宁州官员都有孝敬的，就为了不准皇帝哪天派个钦差过来添麻烦。

　　李衍在去黑鬼寨的前几日就做足了功课，了解了黑鬼寨是方圆二百里内势力最大的匪窝，寨主当年因有人武举作弊没成为武状元，还遭到了官员陷害，一气之下在宁州占山为王，闯得名气响当当的，而少寨主苏虞更是有其父骁勇，深受黑鬼寨众人的拥戴。

　　他打算以瑞王的身份去交涉，找黑鬼寨借个百来两银子先把日子混过去应该不难。

　　但出身未捷身先死，黑鬼寨的人认为他是骗子，根本不理他。

　　后来他想了想，确实是他考虑不周，谁会相信王爷找土匪借钱过日子的？

　　李衍觉得该换个思路。

　　以普通人的身份去跟黑鬼寨打交道。

　　他不认为有什么可丢脸的，昔年先祖为了打江山，为了筹谋军饷，厚着脸皮给无数富商打了欠条，先祖坐拥江山后，竟无人敢找他还债，毕竟谁敢找皇帝还钱，先祖的举动可谓是前无古人，也给了李衍启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如今他为了活命去依靠土匪，是他没办法的办法，哪天传到李晟的耳朵里也不觉得丢脸，说不定为了阻止他继续丢脸还会给点东西给他呢，是以，李衍心中无所谓尊严不尊严的。

　　彼时火盆里的番薯已经烤好了，他用钳子把它们夹了出来，新鲜出炉的番薯在他的手里左右手倒了好几回，烫的他的手指尖泛红，李衍不顾烫不烫的，剥开皮吃了起来，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次去黑鬼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