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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主之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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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三尺厚的积雪盖住了青石板,枝桠也被雪花压得低垂,东阳公主府内上下忙碌,皆为了明日的元宵佳节做准备。
“明日要用的铜钱账房可准备好了?”
李管家认真检查着每处角落,希望明天不要出岔子就好,他面前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跑腿小厮,正对他询问着,小厮道:“早准备好了,跟从前一样,都是两筐。”
铜钱是要布施给穷人乞丐的,这是公主府在元宵节的惯例。
李管家挥了挥衣袖,让小厮离开,又继续盯着其他事情了。
不少达官显贵遣人送来贺礼,李管家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面不显色,东阳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姐姐,除了陛下与皇后,她便是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女子,再稀罕的物件到了公主府也不算稀罕,李管家粗略看了看,便让仆人把它们带去给东阳公主过目,而他也跟在他们身边,顺便给她汇报庶务。
暖阁内,温和的仿佛春天,东阳公主正在与婢女说笑。
东阳公主坐在靠窗的榻上,眉目舒展,神色飞舞,不知道婢女给她讲了什么玩笑话,她的模样算不上姣好,只清秀可人,但这滔天的富贵与权势滋养了她多年,从内而外的散发着贵气,至于模样漂不漂亮,没那么重要了,随着年龄渐长,人倒看起来宽和,她也确实是个宽和的人,从不轻易打骂奴仆。
“奴见过公主。”
李管家躬身拜了拜,东阳公主点了点头,示意他讲话。
李管家呈出一叠厚厚的册子,道:“这是诸位大人送来的贺礼,请公主过目。”
东阳公主的婢女接过册子,东阳公主并未着急去看,而是对他道:“明日过节,让府里十岁以下的小孩好好玩上一日,别吩咐他们做活了。”
李管家:“是。”
彼时有位婢女挑开了屋外的帘子,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药的苦气浓烈,迅速铺满整个房间,接着,又被熏炉里的香给压了下去。
李管家有眼力见,低声道:“那奴先退下了,不打扰公主服药了。”
东阳公主点了点头,让他离开。
离开暖阁的李管家瞬间被外面的寒冷惊的直哆嗦,他拢了拢衣袖,怕风再灌进去,脚步迅速的走着,屋檐承受不住积雪,雪不由的滑了下来,李管家望着这滩雪,忽而垂头,落寞的叹了口气:东阳公主的命好,却也不好。
十年前怀孕的东阳公主在元宵节一跌,竟流了产,自此再也没有生育,这些年不知道换了多少大夫和药方,都毫无起色。
当年东阳公主新婚燕尔,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孕,奴仆们小心翼翼的伺候,谁知元宵节这日被积雪滑了一跤,素日里她出行的地方被奴仆认真的打扫着,连石子都不能出现在路上,驸马大怒,严查东阳公主流产之事,居然查出是名婢女偷懒打瞌睡没去扫雪,婢女也很悲催,她平日里仔细做活,决不马虎,偏那日因吃多了酒米而懈怠了一会儿,因这片刻失误,她被驸马打了板子驱逐出府。
事情虽然过去,却成为了东阳公主的心病,时隔多年,她还处在阴霾中。
“公主,这是驸马新寻来的药方,这是他从祈州一位妇科圣手那里得来的。”
说话的婢女名曰银霜,她笑呵呵的把药递到了榻上的案几上。
驸马知道东阳公主介意她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他从未在她身边说丧气话,而是积极的去为她分忧。
东阳公主道:“怪不得我这几日看不见他,原来又去给我找药了。”
驸马这些年里从未提过要收通房妾室为他开枝散叶,她曾对他谈过,表示愿意接受其他女子伺候他,但遭到驸马拒绝了,为此,她很愧疚。
旁边的银月开口道:“驸马有心,也请公主成全驸马的心意。”
银霜附和道:“公主年轻,未来日子还很长呢,公主慢慢调理,迟早有天会诞下小世子的。”
她的话取悦了东阳公主,东阳公主娇嗔地睨了一眼她:“就你嘴甜。”
待服下药后,东阳公主对银霜道:“年前我让人给苏虞送的东西可到她手里了?”
银霜道:“奴正要回禀公主此事儿呢,葛统领的信昨日来了,说东西已经到了苏姑娘手里,苏姑娘很高兴,但路上被雪封路了,大概要过完正月才赶得回来,为了不让公主担心,先回了封信报平安。”
东阳公主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银霜实在好奇,究竟什么东西居然要公主府的侍卫统领亲自去送,但她没问,东阳公主愿意说她就听,不说,那就不说。
入夜,能听见檐上积雪落地的声音,公主府内大部分屋子都歇了灯,外面只余零星几盏灯笼照明,可灯笼在凛冽寒风里吹的摇摇欲坠,那微弱的火光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没用处不说,还显得渗人。
银月忍着哈切和睡意,迷迷糊糊端着东阳公主要喝的药,为了防止药冷掉,她把那小碗药用一大盅滚烫的开水围着,再盖上盖子,只要外边的开水不冷,那里面的药就是热的。
银霜说了的,这药到子时的时候还得喝一回。
送药的活不难,遭罪的是在冬天,银月不喜欢在棉被里裹的好好的结果要起床。
她轻轻推开东阳公主的房间,房间里留了几盏油灯,灯芯已经燃了将近一半,还有些暗,银月先拨了拨灯芯,使得房间亮堂了,再唤东阳公主。
“公主。”
“公主,该喝药了。”
银月半跪在床边,呼唤了两声,见东阳公主没反应,又把声音提高了,还拍了拍她:“公主,醒醒,您该服药了。”
东阳公主依旧没反应,这引起银月的困惑来,东阳公主自流产之后夜晚就觉浅,随便唤两声或者拍一下就有反应,今天怎么睡得那么沉?
银月壮起胆子,继续拍着东阳公主,边拍边喊,半响都不见动静,她心想算了,难得公主睡那么沉,还是不要打搅了,就在她准备起身走掉的时候忽然瞥见东阳公主露在外面的手,平时如葱玉般的手莫名其妙乌黑了一片,银月蹙眉,觉得不对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掀开了她的棉被。
只见东阳公主不止手上,连脸部都是青紫,尤其是嘴唇,黑的怵人。
银月忽觉毛骨悚然,她脊背汗毛肃立,额头冒出颗颗冷汗,她拿手往东阳公主鼻息一探,竟没了呼吸。
东阳公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