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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峦逐鹿·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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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深处的白桦林里,晨曦刺破薄雾,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金光。八百羽林军金甲耀目,列队于朱雀门两侧,号角声震落柳梢宿露。皇帝萧彻御马立于高台,一袭玄色绣金骑射服,腰间龙泉剑柄上的东珠在朝阳下流转华光。
"开猎——"司礼监太监拖长的唱喏声中,七十二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霎时千骑齐出,马蹄踏碎野花无数,惊起林间宿鸟蔽天。
皇帝挽弓搭箭,金翎箭尖直指坡上疾逃的白鹿。弦拉弓满,箭离弦飞,白鹿应声倒地,顿时欢声雷动。
春狩闱场内,世家子弟们也纷纷策马挽弓,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有逐鹿林间的、猎兔草地的,也有在密林深处寻猎棕熊的……一片热闹。
女眷区也喧闹不已:只见阿史那公主绯衣白马,竟与沈清辞并辔逐兔。双骑掠过溪涧时,公主突然探身扯开清辞袖袋:"姐姐藏得好箭!"
沈清辞身着细纹浅蓝糯裙,外罩素白薄纱裙,轻盈淡雅。她勒紧白马缰绳,正见前方那道赤色身影一骑当先,为他父皇开道。萧景珩今日换了绣金蟠龙猎装,黑发高束成马尾,箭袖下露出覆着玄铁护腕的手腕。
"清辞姐姐!"
林雪儿催马凑近,她自小与翰林学士的父亲学药理,并一向醉心其中,自然不容错过春狩这个需要药师的时机,药箱正在马鞍侧叮当作响。
"我新调了金疮药,待会要是谁受伤..."
话音未落,齐王世子突然纵马插到两人中间,马鞭险些扫到清辞脸上:
"女眷就该在观猎台待着!"
萧景珩的箭簇突然调转方向,"嗖"地射落齐王金冠上的东珠,却对旁边的赵世子说道:
"赵世子,你的猎物在那边。"
箭尖所指处,竟是只慌不择路的灰兔,引得安阳郡主噗嗤一笑。
赵世子敦厚,也随之开怀大笑!
齐王内心愤然,又不可明言,他的小心思逃不开萧景珩之眼,只好继续朝前悻悻随行。
突厥阿史那公主正在沈清辞身侧:"中原女子既懂骑射,,不如比比谁先猎到白狐?"说着突然扬鞭抽向清辞的马臀!白马惊嘶扬蹄,却被斜冲出的赤色身影强行按住辔头。
"公主的鞭法,"
萧景珩五指如铁钳扣住阿史那的鞭梢,
"还是留着抽打叛奴合适。"
语气冰寒,目光却迅速扫过清辞是否受伤。
号角再次吹响,群鹿惊窜萧景珩却不动,静静望着林深处那道纯白身影——犄角峥嵘的白鹿王正驻足望着另一个方向,。
"殿下不射?"
齐王世子故意纵马冲散鹿群,
"莫非是箭术不精?"
萧景珩轻笑一声,快马向前,突然反手抽出三支金翎箭。弓如满月时他忽然调转马头,箭尖直指——沈清辞的方向!
惊呼声中,三箭连珠射出!第一箭擦着阿史那鬓边掠过,第二箭直钉入白鹿王蹄前三寸之地!
白鹿受惊腾空跃起,恰好暴露心口。萧景珩的第三箭已追风逐电般赶到——却在即将洞穿鹿心的刹那,被斜里射来的银箭当空击碎!
"殿下何必赶尽杀绝?"
沈清辞已匆匆赶到,放下手中小弩,素白裙裾在风中飞扬,"这等灵物,不该成为彩头。"
满场死寂中,萧景珩忽然朗笑:
"说得好!"
他甩弓下马,白鹿王惊恐逃进林深处了无踪影。在众人骇然目光中高声调侃:
"可惜了——本王原想用鹿角为你雕支新簪。”
"既辜负了皇叔好意,白鹿既不可猎,侄儿却想玩些新鲜的。"
萧景珩朗笑间,目视齐王,眼神清亮略显冷漠,突然挽弓向天,一箭射落双雁!坠雁恰砸在齐王马前,惊得马匹扬蹄嘶鸣。他在一片喝彩中转头看向清辞:"沈小姐可知,雁阵最忌惊扰?"
这话明说雁阵,暗指齐王一直扰乱朝中局势,至使他父皇朝政难施。清辞尚未回应,林雪儿突然惊呼:"小心冷箭!"一支流矢竟从女眷区射向萧景珩后心!他反手用弓背格开,箭簇擦过阿史那公主发髻,带落几缕发丝。
"看来有人不想本王猎得痛快。"
他冷笑掷弓,突然策马冲至清辞身边,
"借沈小姐袖中罗帕一用。"
不等应答已抽走她防身的迷香帕,径直抛给旁边随行的太医:
"验验里头除了薄荷,可还掺了别的东西。"
清辞一脸茫然:权当又被三皇子调侃了。
萧景珩令随从取走冷箭。
阿史那公主今日穿着绯色胡旋舞衣改制的猎装,金铃在腕间叮当作响。她故意策马贴近萧景珩,马鞭梢卷着个绣狼头的香囊:
"三殿下可认得这个?去年凉州之战,您落在我兄长帐中的。"
萧景珩看也不看,反手一箭射断香囊系绳:
"公主记错了,本王从不用熏香。”
阿史那倾心于三皇子,本是众人心照不宣之事。然而三皇子话音不冷不热,仍如往常那般疏离难近。阿史那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眼底的光彩黯了黯,只余几分被冷落的无趣与无奈。
午后围猎棕熊时,齐王世子故意将兽群驱往陡坡,他和阿史那策马靠近沈清辞,一头黑熊正信步前来。阿史那突然将药粉撒向清辞的白马座骑,白马受惊,朝一处陡峭山崖奔去,一道玄色身影如闪电掠来,萧景珩凌空扑来抱住清辞的刹那,竟顺势将阿史那撞向熊爪方向!并抽手用箭杆挑开她衣带,任金铃散落引开恶熊,恶熊见人多了起来,便匆匆逃去。
那一瞬间,萧景珩竟是踏着齐世子的马鞍跃起,凌空抱住她滚落草坡!
"公主的铃铛比本人有用得多。"他抱着清辞滚落草坡时,不忘嘲讽一句。阿史那瘫软在地,看着他为护怀中人硬生生用脊背撞断树桩。
"殿下!"她被他牢牢护在怀中,听见箭袋碎裂的声响。坡底他喘息着撑起身,左肩插着半截箭——竟是方才为她挡了暗算。
"无妨..."
他再次试图撑起身子,
"劳烦沈小姐帮我拔了箭..."
突然闷哼一声倒在她肩头,唇色惨白声音低沉却犹带笑意:
"... 本王着实有点倦了…"
清辞惊魂未定,而心里泛起了柔柔的涟漪,清澈透明,疼惜与甜蜜瞬间隐隐的充满心间,颤抖着手为他包扎。硬是不敢拔了那半截箭,林雪儿提着药箱冲来,凝神把脉后,小声惊呼道:
“箭有毒!”
迅速塞了段木棍萧景珩嘴里咬着,谨慎又急急拔了箭头,验看伤口时,林雪儿指尖蘸药写道:
"箭毒名'相思子',唯紫珠草可解。"
口中却惊呼:
"哎呀!这要留疤了!"
仓促间打翻了个药瓶,药液在草地上蚀伤一片草叶。
清辞会意,故意高声:
“快取艾叶来!"
暗处立即有脚步声匆匆离去——艾叶与箭毒相克,对方果然中计去销毁证据。她却从袖中取出真正要用的紫珠草,用簪子捣碎敷在萧景珩伤口。
阿史那公主在一旁冷嘲:
"三殿下这苦肉计用得妙啊。"
萧景珩正痛得慌,反手掷出那箭杆,箭羽划疼了阿史那脸颊:
"公主还是操心自己的和亲事宜吧!"
阿史那抚着脸,却不走,林雪儿突然"不小心"将药酒泼在她裙上。酒液触及刺绣金线竟泛出幽蓝,林雪儿不惜用验毒药酒,果然发现公主的裙子染了毒液!
"公主恕罪!"
她故作惊慌擦拭,
"都怪三殿下非要我用毒酒淬针..."
阿史那不明真相,只是觉得那药酒有点蹊跷:“看来这裙得扔了。”
暮色中,两人在溪边清洗绷带,林雪儿突然塞来一枚蜡丸:
"殿下让给的,说是'红豆'。"
剥开却是带血的突厥狼头金印碎片:
"今早从公主箭袋掉出来的,看来凉州..."
清辞立即将蜡丸封回簪中机关。抬头时看见林雪儿眼眶泛红:
"我爹被他们扣在突厥...殿下答应必救他回来,所以才甘心充当传信的棋子。”
洗完归营时,篝火晚宴已经开始,萧景珩亲自为皇帝斟酒。
齐王举杯讪笑:
"三殿下今日英雄救美,不如奏请皇上赐婚?"
满场霎静片刻,随即笑声、叫好声四起,却见萧景珩将酒盏重重一搁:
"皇叔说笑了,本王最厌——被人算计姻缘。"
拎着滴血的棕熊皮走向清辞,却在三步外突然转向林雪儿:
"林姑娘今日有功,我猎了熊,熊皮赏你制药。"
却在递出时"失手"落地,正好盖住清辞冰凉的双足。虽已入春,西山猎场的夜冷意重重,清辞的心为之一动,脸上却不露半分痕迹。
转身归座时,他的袍角带翻了酒液,恰巧泼湿齐王世子的衣襟。清辞低头饮茶,发现杯底压着枚金翎箭簇,正是白日他折断的那支,尾羽上刻着极小一字:"慎"。
夜风送来他与侍卫的低语:"...加强沈太傅府中守卫...尤其防着太医署的人..."她忽然明白,白日所有轻佻举动,都是做给暗处那些“眼睛”看的戏。
林雪儿正研讨金疮药方,清辞故意高声答:"姐姐莫急,殿下的伤用紫珠草最好。"暗处果然有衣袂响动——有人要去销毁紫珠草了。
篝火跃动间,两人目光短暂交汇。无数未尽之言在药香与血味中沉淀成默契——就像她们共同敷过的伤、验过的毒、骗过的敌人。这场狩猎从来不只是围猎野兽。
她望向主营帐那道挺拔背影,忽然觉得手心滚烫。虽然父母诫言犹在耳也,可那人宁愿自己中箭,也要护她周全。心情一时沉重了起来:夹杂着丝丝甜蜜,又生衍出几许抵御……
春狩第三日,午后围场忽然落下潇潇春雨,春意珊珊,雨依然寒凉。
圣驾移至皇家别苑,暂停休养,众贵女皆暂避于皇家别院的暖香阁中。
沈清辞独坐在西窗下刺绣,针尖却屡屡刺破指尖……自从发现母亲与漕运案的关联,她一直心神不宁。
"小姐快瞧!"扶湘忽然慌慌张张掀帘而入,"三殿下他...他带着个姑娘往梅林去了!"
银针猝然扎进指腹,血珠沁上绢面绣的并蒂莲。清辞蹙眉望去,只见雨雾迷离的梅林一隅,萧景珩正为一名绯衣女子撑着二十四骨紫竹伞。那女子仰头对他说了句什么,他便俯身凑近倾听,侧脸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是突厥阿史那公主。”
安阳郡主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语带讥诮,
"听说可汗想用五千战马陪嫁,换个大晟王妃的名分呢。"
清辞指节微微发白。她认得那姑娘,前日狩猎场上,正是这位公主不但惊扰她的马,之前,还曾一箭射落她发间玉簪。当时萧景珩抚掌大笑:
"公主好箭法!不比本王麾下将领逊色多少!"
此刻雨幕中,阿史那公主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萧景珩怀中。他竟没有推开,细雨绵绵,缃伞又倾过去几分,玄色蟒袍与绯红胡旋舞衣交叠,悠然而行,刺得她眼疼。
"小姐!"
扶湘突然低呼,
"您的簪子..."
清辞蓦然回神,才发现自己竟折断了母亲那支白玉簪。金丝缠裹的裂痕再度迸开,碎玉硌在掌心,如同那日得知母亲真正死因时的痛楚。
雨势渐歇时,有小太监送来鎏金手炉:
"三殿下说雨冷霜重,特赐沈小姐暖手。"
她刚接过,却见那阿史那公主戴着个一模一样的手炉走来,腕间金铃叮当响。
"原来你就是沈清辞”。"
公主打量她的目光像在审视猎物,
"珩哥哥说你们中原女子最娇弱,果然要特意备两个手炉呢。"
"珩哥哥"三字如冰针刺心。清辞淡淡颔首:
"公主说笑了。"
转身时裙摆却被人踩住,整个人踉跄跌向廊柱。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萧景珩不知何时出现,稳稳扶住了她。
"没事吧?"
他眉头微蹙,手指在她腕间停留片刻。那温度让她想起母亲密函上的血污,猛地抽回手:
"不劳殿下费心。"
阿史那公主突然挽住萧景珩的手臂:
"珩哥哥,你说要教我射中原的竹弓呢!"
他竟由着她拉扯,只深深看清辞一眼:
"晚些时候,本王有事与沈小姐相议。"
语气冰冷!
然而直到暮色四合,清辞只等来个小太监:
"殿下正与公主鉴赏突厥宝弓,请小姐不必等候了”。
清辞一时闲散,一分不悦又涌上心尖,走出门,穿过环形回廊,行至二门处,却听见暖阁外边传来娇笑声。
月光下,阿史那公主正将一件玄色大氅披在萧景珩肩上,踮脚在他耳边低语。而他抬手替她拂去发间落梅,袖口露出半截绯色丝绦——与公主今日的舞衣同色!
"小姐..."
扶湘担忧地轻唤。清辞一时心乱如麻就径直走向那两人,从怀中取出蟠龙白玉印:
"此物贵重,不敢久留。"
萧景珩面色微变:
"沈小姐这是何意?"
"殿下心知肚明。"
她目光扫过那截刺目的绯色丝绦,
"小女虽卑微,不敢承受如此贵重之物"
说罢见萧景珩无意收回,将那玉印掷于地上,碎玉声惊起寒鸦数只。
"放肆!"他猛然擒住她手腕,
"就因本王与公主议谈,你便使小性儿?"
"议谈需要耳鬓厮磨?需要共披一氅?"
她终于哽咽,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殿下若要享齐人之福,何苦来招惹我!"
阿史那公主突然抽出匕首抵在自己颈间:
"珩哥哥若为难,我即刻修书让父汗撤兵!”
萧景珩果然松开清辞去夺匕首,锋刃划过他掌心,鲜血滴在碎玉上,像极了她母亲密函的颜色^
"好...好得很。"
他盯着清辞冷笑,
"原来沈小姐与旁人无异,只知本王贪爱美色,不知寒鸦为何乱飞。”
突然扯下那截绯色丝绦——竟是突厥王庭的密信,盖着狼头金印!
"公主今日遇刺,这丝绦是唯一线索。"
他将血书掷在她脚下,
"本王有意亲近,只为查清谁在破坏和谈!"
清辞怔怔看着密信上陌生的突厥文,忽然发现边缘处沾着点点白梅香粉——与她今晨在暖香阁摔碎的胭脂盒一模一样。寒意骤然窜上脊背:
“有人偷用我的胭脂伪造了这封信!”
"现在明白了?"
萧景珩语气冰寒,
"可惜太迟了。"
他俯身拾起碎成两半的白玉印,将沾血的那半塞进她手中:
"本王原想查清漕运案后,以此为聘。"
转身时蟒袍掠起寒风,那句低语却清晰刺入她耳中:
"沈清辞,你终究...不信我。"
夜雨忽至,浇透她单薄糯裙。扶湘匆匆送来纸伞,却见自家小姐跪在雨地里,滴血,混着雨水晕开,像极了母亲画上凋零的江南海棠。
"小姐这是何苦..."
她攥紧那半枚染血的玉印,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呓语:
"清儿...莫要重蹈覆辙...天家情爱...最是薄如蝉翼..."
最后几个字湮没于无声中,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不远处别院灯火通明,传来突厥公主银铃般的笑声,和萧景珩模糊的应和。
今晚又听到“漕运案”刺耳的三个字
指尖死死掐着那枚带血的突厥金印碎片。林雪儿塞来的蜡丸还在袖中发烫,像一滴灼人的泪。
那日,众贵女依惯例,陪太后在御花园雅聚,突厥女子正假意为她斟酒,金樽倾斜时突然低语:
“小姐可知,当年运漕银的官船,是怎么在燕子矶沉没的?”
酒液泼在案上,浸出点点水痕!阿史那笑着用巾帕擦拭:
“三百条人命,换来个‘太傅夫人投水自尽’的结局...啧啧...”
“漕运案”——这三个字从阿史那公主淬毒的唇间吐出时,带着刺骨的嘲讽,也勾起她丧母之痛。
此刻清辞颤抖着展开蜡丸里的血书。母亲的字迹被水渍晕开,最后几行却清晰得骇人:
“...官船沉没不实,漕银早被换作石块。妾身跟踪至凉州,见李崇与突厥人...”
后面是大片喷溅状暗斑,分明是咳出的血。最后添了一行小字,笔锋陡转凌厉:
“若妾身遭遇不测,求三殿下彻查兵部侍郎李崇——”
落款处按着个血指印,旁边却多了道朱批:
“婉娘忠烈,吾必手刃仇雠。”字迹狷狂如剑出鞘,正是三皇子的手笔!
“原来他早就知道...”清辞踉跟跄走回暖阁,白日他徒手搏熊的画面闪过脑海。那时他后背撞上树桩时闷哼一声,现在想来——那正是母亲血书里提到的“燕子矶旧伤”位置!
暖阁回廊上纱灯照映,突然传来齐王的笑语:
“...三殿下那熊皮赠得妙,可惜沈小姐无福消受。”
接着是萧景珩冷冽的回应:
“皇叔慎言,沈太傅正在查漕运案旧档呢。”
“说起漕运案,本王倒想起桩趣事——当年打捞沉船时,捞着个绣苏家纹样的香囊呢。”
他故意晃着酒杯,“里头藏着首情诗,落款可是...婉娘?”
酒盏炸裂声刺耳!萧景珩竟徒手捏碎瑬金杯。瑬金杯碎成数片,萧景珩刀锋划伤的掌心又流了血:
“皇叔年纪大了,该回府养老了。”语气平静,眼底却翻涌着杀意。
齐王吓得后退半步,强笑道:
“开个玩笑...”
“本王从不开玩笑。”
他缓缓清出掌心碎片,
“尤其关于已故忠烈之事。”
突然将染血的碎片掷向黑暗处!惨叫声中,有个突厥装束的探子应声倒地,喉间正插着那片鎏金盏碎片。
“看来有人听不得实话。”萧景珩甩了甩滴血的手。
清辞忍不住走出暖阁至回廊,萧景珩二话不说便抓住她手腕,取出罗帕,擦拭他手上的血。
阿史那公主尖笑:
“三殿下这是要学当年沈太傅?听说婉娘夫人也是用染血的帕子...”
弓弦震响!金翎箭擦着她嘴唇钉入廊柱,怔怔而立。萧景珩的声音冷得结冰:“公主的舌头不想要,可以喂狼。”手上的罗帕滑下,无声落地。
死寂中,他忽然俯身拾起那方血帕。众人以为要发作时,他却轻轻叠好塞回清辞手中:“弄脏了,赔你新的。”
转身时蟒袍下摆扫过那盆烤衣炭火,溅起的火星恰巧点燃齐王衣摆。
混乱中,清辞觉出掌心多了颗解毒丹——正是母亲常配的“苏氏清心丸”!蜡丸上刻着新添的小字:“子时,沉船处。”
子时的燕子矶江风如刀。她踩着潮湿的沙岸,看那道玄色身影正在残骸间摸索。“来了?”他头也不回,“给你看样东西。”
锈蚀的船板被撬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石块!每块都刻着“永熙二十年漕银”字样。
“这就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真相。”他踢开石块,底下赫然是具白骨!腕套着断裂的苏家银镯,指骨紧紧攥着半块兵符。
清辞瘫跪在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却见他突然抽剑掘土,又挖出十余具尸骸!“都是当年‘沉船’的漕工,”他声音哑得厉害,“被灭口的。”
江涛声中,他忽然将她冰凉的双手按在自己心口:“
感觉了吗?这道疤——就是在此处被灭口者刺的。”掌下疤痕狰狞凸起,“那人是婉娘夫人安排的暗桩,临死前给了我血书。”
她触电般想抽手,却被他死死按住:“现在明白了吗?为什么非要招惹你,为什么假装不信你...”滚烫的液体滴在她手背,竟是他的泪,“因为我得让那些人相信,我对你的兴趣,不过是一时兴起。”
对岸忽然亮起火光!无数箭矢破空而来。他旋身将她护在怀中,后背重重撞上船板。闷哼声中,她摸到他旧伤崩裂的温热。
“抱紧...”他喘息着扯动船底铁链,“带你看看真正的漕银!”
江水翻涌着露出黑洞洞的密道入口。最后一瞥中,她看见对岸领头放箭的——竟有日间为她包扎伤口的林军医!而林雪儿正哭着被拖走...
出了密道口,清辞无力随地坐下,夜很黑,天空中有星星闪烁着弱弱的光芒,疼失母亲的心情还不曾缓过劲,小心尖似乎又被萧景珩轻轻的刺了一刀,眼下,她最担心林雪儿的安危……
雨帘如轻纱,细细飘洒,春寒料峭的后半夜,沈清辞方回暖阁,身心皆是疲惫不堪,倒在床上,思虑万千中不知不觉已入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