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小困语

3、游戏里的“偶然”相遇

　　回到酒店，苏晞卸去舞台的妆容和繁重的礼服，换上舒适的居家服，整个人才彻底松弛下来。乔愿依旧处于兴奋状态，刷着手机上关于今晚比赛和表演的热议，嘴里喋喋不休。

　　“晞晞，你看这条，‘苏晞的《无声惊雷》和Xiao神的操作简直是天作之合！’哇，这届网友好会嗑！”

　　“还有这个，‘谁能想到电竞总决赛的舞台还能听到这么有逼格的歌，小姐姐声音也太绝了！’”

　　“诶？萧驰居然真的回关你了！他微博底下好多粉丝都在问怎么回事呢……”

　　苏晞敷着面膜，声音有些含糊：“可能就是顺手一点吧，别大惊小怪的。”她试图表现得平静，但那个黑色的头像和突如其来的点赞，确实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不同于往常的印记。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拿出平板电脑：“好久没放松了，玩会儿游戏。”

　　她登录的是《未来纪元》的国服，一个非常私人的小号，ID叫【晞光微澜】，等级不高，也没什么华丽皮肤，纯粹是她偶尔用来解压的。乔愿对此不感兴趣，继续刷着她的手机。

　　苏晞习惯性地选择了辅助位，排进了一局普通的匹配赛。她操作不算顶尖，但意识尚可，安分地跟着队友，偶尔放放技能加加血。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酒店房间里。

　　萧驰刚结束一局高强度的韩服Rank，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夺冠的兴奋余波仍在，但他更需要一些不需要极致专注的对局来放松紧绷的神经。

　　他切换到了国服，登录了一个等级不高、ID为【SilentX】的小号。这个号他极少使用，好友列表空空如也，通常只在他想完全匿名放松时才会点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排进了同一场对局，分在了同一方。

　　游戏载入界面，萧驰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队友ID，都是些陌生名字。他的位置是打野。

　　对局开始，双方常规开局，并无特别。萧驰的打野路线规划极其高效，刷野速度远超同段位玩家。几分钟后，他操控的角色悄然入侵对方野区，精准地抓到对方打野状态不佳的时机，一套技能干脆利落地拿下第一滴血。

　　【SilentX（影戮者）击杀了对面玩家（钢铁巨兽）】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屏幕上方出现。

　　正在下路小心翼翼对线的苏晞看到了这条提示，并没太在意，只觉得这个打野玩家节奏很好。

　　然而，接下来的几分钟，这个ID叫【SilentX】的打野，展现出了完全不符合这个分段该有的恐怖统治力。他的每一次Gank（突袭）都时机刁钻，操作行云流水，对手的行动仿佛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地图上的资源被他牢牢掌控。

　　苏晞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跟在队友身后，就看到屏幕上的击杀提示不断刷新，几乎全是【SilentX】的功劳。

　　“哇，我们这边这个打野好厉害啊，”她忍不住小声对乔愿说，“像是炸鱼塘的大佬。”

　　乔愿凑过来看了一眼：“确实哦，这KDA（击杀/死亡/助攻比）豪华得离谱。”

　　又一次小规模团战，【SilentX】的影戮者如同鬼魅般切入，瞬间秒掉对方两个输出。苏晞玩的辅助角色下意识地给他套了一个护盾，又丢了一个小小的治疗术。

　　影戮者的动作极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回头看了她这个不起眼的辅助一眼，然后继续冲向残存的敌人。

　　团战大获全胜。

　　屏幕上，【SilentX】打出了一行字：

　　“辅助，跟紧我。”

　　语气直接，不带任何情绪，像一句冰冷的指令。

　　苏晞愣了一下。她平时玩，很少有carry全场的大佬会特意让辅助跟紧，尤其还是她这种存在感不高的软辅。

　　她迟疑地敲字回复：

　　【晞光微澜】（星云守护者）：“好。”

　　接下来的时间，苏晞便懵懵懂懂地跟着这个凶悍无比的打野。他不再局限于野区，而是带着她四处游走，入侵，抓人。他的操作犀利无比，走位精准得令人发指，苏晞只需要跟在他身后，偶尔给他加加盾、回回血，就能轻松混到助攻，体验前所未有的游戏爽感。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个陌生人……像是在特意带她？

　　对局毫无悬念地胜利了。

　　回到结算界面，苏晞看着【SilentX】那夸张的评分和数据，正准备点下一局，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好友申请。

　　申请来自——【SilentX】。

　　附言只有一个字：“盾给得不错。”

　　苏晞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语气……这种带着绝对强者姿态的、惜字如金的肯定……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后台通道里，那个同样惜字如金、却在她需要时伸出手的人。

　　不会……这么巧吧？

　　她犹豫着，手指悬在“接受”按钮上。

　　就在这时，乔愿又发出一声惊呼，这次带着更大的不可思议：“晞晞！萧驰！萧驰他直播了！夺冠后首播！快去看！”

　　苏晞下意识点开另一个直播平台，果然看到Blistz.Arc战队官方直播间亮起，标题格外简单——“随便玩玩”。

　　画面里，萧驰穿着简单的黑色队服T恤，侧脸冷峻，镜头只截到他的下巴和操作键盘的手。他并没有说话，只有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和游戏音效传出。

　　而他正在玩的，正是《未来纪元》国服。

　　直播画面有几分钟的延迟。

　　苏晞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猛地切回游戏界面，看着那个【SilentX】发来的好友申请，又看向直播里萧驰那双正在操作键盘的、骨节分明的手。

　　一个荒谬又惊人的巧合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点下了“接受”。

　　几乎在她按下接受的下一秒，直播画面里，萧驰的游戏界面好友列表里，悄然多出了一个新ID——【晞光微澜】。

　　他操作的角色没有任何停顿，依旧行云流水地清着野怪，仿佛只是随手加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苏晞却清晰地看到，在直播镜头捕捉不到的、他唇角的位置，似乎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游戏里，【SilentX】发来了组队邀请。

　　苏晞看着那个邀请，又看了看直播间里那个一脸冷漠、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的男人，指尖悬在鼠标上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晞的指尖悬在鼠标上空，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屏幕上是【SilentX】发来的组队邀请，旁边是直播画面里萧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和飞速操作的手指。

　　这太超现实了。

　　乔愿已经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压低声音惊呼：“我的天……晞晞……这……这真的是他吗？他主动加你？还要带你打游戏？就在他夺冠直播的时候？！”

　　苏晞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也许只是巧合，他可能只是随手加了一个刚才那局游戏里还算配合的辅助，根本不知道【晞光微澜】是谁。毕竟，她这个小号没有任何个人信息。

　　“可能……只是顺手吧。”她低声说，像是在说服乔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这几秒钟，直播延迟的画面里，萧驰似乎瞥了一眼好友列表，见邀请没有立刻被接受，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

　　下一秒，苏晞的游戏对话框里跳出一条来自【SilentX】的新消息。

　　“？”

　　一个简单的问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强者的询问，仿佛在问“为什么还不接受？”

　　这种直接又略带压迫感的风格，瞬间将苏晞拉回了后台通道那个短暂的交集——他递回耳坠时，也是这般直接、高效，不带任何冗余情绪。

　　鬼使神差地，苏晞移动鼠标，点击了“接受邀请”。

　　队伍频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SilentX】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开始了队列匹配。秒排成功。

　　进入英雄选择界面，【SilentX】秒锁了打野位，依旧是那个carry全场的身影戮者。

　　苏晞看着剩下的位置，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自己比较熟悉的辅助角色——星云守护者。

　　就在她锁定的瞬间，【SilentX】在队伍频道打了一行字：

　　“跟上把一样，跟着我。”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苏晞抿了抿唇，回复：“好。”

　　游戏开始。

　　这一次，萧驰的打法比上一局更加具有侵略性。他仿佛完全把这场普通的匹配赛当成了职业赛场在打，入侵野区、反蹲、越塔强杀……操作行云流水，碾压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而苏晞，只需要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他进攻，她就给盾给治疗；他撤退，她就断后掩护。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和一个陌生人打游戏能有这样的默契——他甚至不需要打字或者标记，只是一个走位、一个技能的起手式，她就能下意识地做出最正确的反应。

　　直播画面里，萧驰依旧沉默着，只有键盘清脆的敲击声和游戏里激烈的技能音效。但他的操作精准而高效，带领着队伍高歌猛进。

　　偶尔，在苏晞下意识地做出一个精妙的保护，或者提前预判了他的走位给出关键技能时，他会极快地在地图上打出一个“正在路上”的信号，或者简单地敲一个“1”表示收到。

　　这种无声的交流，却比任何语音都让苏晞感到一种奇异的……契合感。

　　乔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捂着嘴小声说：“他……他好像真的在带你啊晞晞！而且你们这配合……绝了！”

　　苏晞没有回答，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场诡异的对局里。她跟着他四处征战，看着他以绝对的实力掌控全局，心脏因为这种陌生而刺激的体验微微加速。

　　对局再次毫无悬念地胜利。

　　退出结算界面，【SilentX】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发来了第二局组队邀请。

　　苏晞再次接受。

　　第二局，第三局……

　　他们一路连胜，【SilentX】的杀戮数据华丽得令人发指，而苏晞的辅助数据也水涨船高。

　　直播间的观众们开始注意到异常。

　　【Xiao神今天怎么一直在打国服匹配？】

　　【这个ID叫【晞光微澜】的辅助是谁啊？一直跟着Xiao神。】

　　【是新来的青训队员吗？配合好像还可以。】

　　【不像啊，这走位意识不像职业的，但Xiao神好像一直在带她/他？】

　　【卧槽，Xiao神夺冠首播不带水友，不带队友，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辅助？有情况？】

　　弹幕开始猜测纷纷，但直播画面里的萧驰依旧稳如泰山，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只是专注地操作，偶尔在游戏里打下简短的指令。

　　直到第四局开始前，在英雄选择界面，萧驰突然在队伍频道打了一行字。

　　“开语音。”

　　苏晞的心猛地一跳。

　　开语音？

　　他要和她说话？

　　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直播画面，萧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提出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要求。

　　乔愿在一旁激动地掐她的胳膊：“开！快开！听听他声音是不是和采访里一样冷！”

　　苏晞犹豫着。她的游戏账号没有绑定语音软件，而且……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和这个“疑似萧驰”的人直接对话。

　　她迟疑地敲字回复：“……不了吧，我这边不太方便。”

　　消息发出去后，队伍频道安静了几秒。

　　直播画面里，萧驰看到回复，操作鼠标的手指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正常。他没有再坚持，只是淡淡地敲了一个字。

　　“哦。”

　　然后，游戏进入载入界面。

　　苏晞看着那个简单的“哦”字，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甩甩头，把这奇怪的情绪抛开。

　　第四局游戏进行到一半，【SilentX】正在对方野区大杀特杀，苏晞紧跟其后。突然，苏晞放在一旁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是经纪人间微然的电话，显然是有工作上的急事。

　　她只好对乔愿说：“帮我跟他说一下，我有事得先下了。”

　　乔愿连忙点头，凑到麦克风前（苏晞素的电脑麦克风一直是开启状态，只是她闭了麦），对着话筒小声又快速地说：“那个……打野大佬？我朋友有点急事，得先退了，不好意思啊！”

　　说完，苏晞也顾不上太多，直接在游戏里打了个“抱歉，有事，先退”，便退出了游戏。

　　游戏突然终止，直播画面里，萧驰的影戮者动作停顿了一下，站在原地。屏幕上的弹幕还在滚动猜测。

　　他看了一眼队友突然灰掉的头像和消失的ID，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沉默地退出了这局游戏，返回了房间。

　　然后，在无数观众的目光下，他移动鼠标，光标落在了那个【晞光微澜】的好友ID上。

　　右键，菜单展开。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

　　直播镜头清晰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然后，他移动鼠标，选择了一个选项——【隐藏好友状态】。

　　做完这个动作，他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直接退出了组队房间，重新开始了单排。

　　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一个陌生辅助连胜四局的人不是他，仿佛那个将对方隐藏起来的人也不是他。

　　只有直播间瞬间爆炸的弹幕，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隐藏好友状态？】

　　【这是什么操作？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个好友？】

　　【有鬼！绝对有鬼！】

　　【Xiao神你不对劲！】

　　【这个【晞光微澜】到底是谁啊？！】

　　喧嚣的猜测被隔绝在屏幕之外。

　　萧驰面无表情地看着新一局游戏的载入界面，脑海里却闪过上一局里，那个辅助下意识给出的、时机精准到惊人的一个小治疗术。

　　以及，刚才耳机里传来的，那个并非来自游戏语音的、轻微又带着点歉意的女声。

　　很模糊，但他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