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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周沐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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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昭明,是在心内科病房。他靠坐在病床上,对着笔记本电脑敲代码。床头监测仪的曲线起伏着,他倒像没事人。
医生说我们情况类似,建议认识一下。他抬头看我,笑了:“程序员,沈昭明。”
后来常一起复诊。候诊时聊天,多是技术话题,偶尔涉及病情,也都一带而过。有次我喘得厉害,他默默递过氧气瓶,继续刚才关于算法的讨论。
他提起保护区,说那里安静,适合休养。“有个护林员,很懂树木。”他说得平常,但眼神不同。
我去看他时,见过那位护林员。姓苏,话不多,但眼神清明。她带我们巡山,指认树种,讲解生态。昭明跟在她身后,脚步比在城市时稳。
有回暴雨,我们躲进山洞。雨声哗哗,洞里反而安静。我拿出速写本画洞外雨景,昭明看着,忽然说:“以前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倒学会了慢下来。”
我知道他指什么。疾病让人重新认识时间。不是倒计时,而是当下的每分每秒。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他瘦了不少,但精神还好。床头插着枝松针,有淡淡的香。
“沐风,”他说,“以后去看看那棵歪脖子松,替我看看它长多高了。”
我应下。知道他放心不下的不是树,是人。
他走的那天,我没去医院。在画室画了整天树,各种树。傍晚收到消息,很平静,像早就知道会这样。
后来我去保护区,见了苏同志。她领我去看那棵松树,确实又长高了。我们没多话,就在树下站了会儿。风吹过,松针沙沙响。
我把新画的素描本给她:“昭明会希望你继续记录。”
她收下了,眼神平静。我知道她懂。
现在我还画画,主要画树。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但还是要小心。我不常去想能活多久,只想怎么活。
有时去昭明墓前坐坐。没墓碑,骨灰撒在松林里。我带本速写本,画点看到的风景。有次画到一半,跑来只松鼠,歪头看我的画。
生命来来去去,像树木长高,像松鼠跳跃,像铅笔在纸上划过。留下痕迹,又渐渐淡去。
但存在过,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