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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守护从未停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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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洛特是被一阵持续而轻柔的呼唤声唤醒的。
“元帅?兰斯洛特元帅?”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医疗袍的雌虫医生,正恭敬地站在躺椅旁,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夕阳的余晖将露台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天色已近黄昏。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抱歉打扰您休息,”医生见他醒来,低声解释道,“例行检查的时间到了,殿下吩咐过,不能延误您的治疗。”
殿下……
兰斯洛特瞬间清醒,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躺椅。
椅子上空无一人,只余下一点轻微的凹陷和一件被随意搭在扶手上的银灰色外套——那是艾德里安之前穿着的。
殿下离开了?
一股微不可查的失落感悄然掠过心头,快得让他自己都未曾捕捉便已消失。
“殿下呢?”他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沙哑,以及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询问。
“亲王殿下正在偏厅接见内政大臣,处理一些紧急公务。”医生回答道,一边示意身后的助手将便携检测仪器推过来,“殿下离开前特意嘱咐我们,检查时务必不能吵醒您,等您自然醒后再进行。”
殿下吩咐的……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吗?
兰斯洛特抿了抿唇,在医生的帮助下,慢慢从躺椅上起身,配合地进行每日的例行检查。
仪器冰凉的探头接触皮肤时,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室内,试图捕捉到一丝来自偏厅的动静,但只有一片寂静。
检查过程细致而高效。
医生看着监测数据,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恢复情况非常好,元帅。伤口愈合速度惊人,精神海波动也趋于平稳。这简直……”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有位顶级的雄虫阁下在进行不间断的深度疏导一样。”
兰斯洛特指尖微颤。
不是像,根本就是。
虽然殿下从未明说,但他能感觉到,那温和强大的精神力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隐隐环绕着他,抚平他精神和身体上的所有不适。
这种无声的、持续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心绪难平。
检查结束后,晚餐被送了进来。
依旧是精致且利于恢复的病号餐,分量恰到好处,口味也明显是精心调配过的。
这一次,艾德里安没有出现。
侍从恭敬地布好菜,便安静地退到门外等候。
兰斯洛特独自坐在医疗室的餐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明明自己吃饭才更自在,为什么却觉得这房间有些过于空旷和安静了?
连带着嘴里的食物,似乎也少了些滋味。
他沉默地吃完了晚餐。
侍从进来收拾时,轻声询问道:“元帅,需要为您打开星网新闻或者调取一些阅览资料吗?殿下吩咐过,如果您觉得无聊,可以解闷。”
“……不用了,谢谢。”兰斯洛特摇了摇头。
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关心外面的风云变幻,那些关于叛国罪的报道和议论,只会破坏这里难得的平静。
而阅览资料……他此刻心绪纷乱,恐怕也看不进去。
侍从退下后,兰斯洛特没有回到床上,而是慢慢踱步到了露台上。
夜幕已然降临,星辰点缀着丝绒般的夜空。
亲王宫殿的花园亮起了地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花卉和灌木的轮廓,幽静而美丽。
晚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
他扶着栏杆,望着远处首都的万家灯火,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缠绕着,理不清头绪。
艾德里安殿下。
这个名字在他心头盘旋,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感。
殿下对他的好,细致入微,霸道强势,却又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珍视。
这完全颠覆了他过去对这位雄虫亲王的所有认知。
是因为挡枪之恩吗?
可殿下回报的方式,早已远远超出了“恩情”的范畴。
共享权柄?亲自照料?彻夜守护?甚至不惜为了他与军部对抗?
这太反常了。
还有殿下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眼神——那深沉的,仿佛承载了无数重量,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一种近乎悲伤的温柔……那绝不该是看一个刚刚为他挡了枪的下属的眼神。
那更像是……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极其重要的人。
可他们之前,除了必要的公务汇报,几乎没有任何私交。
殿下甚至曾对他过于强硬激进的军事策略表示过不赞同。
一切的改变,都从他重伤醒来之后开始。
兰斯洛特微微蹙起眉,试图回忆起昏迷前后的一些细节,但脑海中的记忆却模糊一片。
只记得那撕裂般的剧痛,和陷入黑暗前听到的嘈杂声响。
或许……他遗漏了什么?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兰斯洛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转过身。
艾德里安正从室内走来。
他已经换下了常服,穿着一身更为舒适居家的深色丝绒长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片精致的锁骨。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完公务后的倦色,但那双紫眸在看到他时,依旧自然而然地柔和了下来。
“怎么站在风口?”艾德里安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将自己身上那件长袍解下,披在了兰斯洛特的肩上。
带着雄虫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衣袍瞬间将晚风的凉意隔绝开来。
兰斯洛特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拒绝:“殿下,我不冷……”
“伤口未愈,不能着凉。”艾德里安的语气不容拒绝,他的手甚至轻轻按了一下兰斯洛特未受伤的右肩,确保衣袍不会滑落。
那触碰一瞬即逝,却让兰斯洛特肩部的皮肤仿佛掠过一丝微小的电流。
“公务……处理完了吗?”兰斯洛特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带着对方体温的衣袍,找话题问道。
“嗯,一些琐事。”艾德里安轻描淡写地带过,似乎并不想多谈那些烦人的政务。
他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远处的灯火,“晚上看起来,又是另一番景象。”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氛围。
“这里……看星星很清楚。”过了一会儿,兰斯洛特轻声说道,试图打破沉默。
亲王的宫殿位于首都最佳的位置,空气澄净,能见度极高。
“喜欢看星星?”艾德里安侧过头看他,眼底似乎有星光落入。
“以前在边境驻防时,夜里除了巡逻,就是看星星。”兰斯洛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那里的星空,比这里更辽阔,也更荒凉。”
那是他军旅生涯中最为艰苦也最为纯粹的岁月。
艾德里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有时候会觉得,宇宙浩瀚,个体渺小如尘埃。”兰斯洛特继续说道,这些话他或许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但在此刻宁静的夜色里,在身边这个让他感到莫名安心的人身旁,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但看着那些恒定闪烁的光点,又会觉得,有些东西或许是永恒不变的。”
比如职责,比如忠诚。
但他没有说出后面这句。
艾德里安的目光始终落在他侧脸上,听着他低沉沙哑却难得温和的嗓音,看着他被星光照亮的深邃眼眸。
这一刻的兰斯洛特,褪去了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也卸下了被指控后的警惕冰冷,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柔和的沉静。
“是啊,”艾德里安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夜色,“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比如我对你的亏欠,和失而复得的决心。
这句话,他同样没有说出口。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并肩仰望星空。
夜风轻柔,带着花园里夜香花的淡淡气息。
披在肩上的衣袍温暖而舒适,身边人的存在感强烈却并不令人窒息。
兰斯洛特原本纷乱的心绪,在这片静谧的星空下,奇异地慢慢沉淀下来。
那些疑惑和不安依然存在,但此刻,它们似乎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安全的,是被守护着的。
甚至……是能被理解的。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陌生得令人心悸,却又……温暖得让人贪恋。
他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边的雄虫。
艾德里安正仰头看着星空,完美的侧脸线条在星光下显得有些朦胧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可能存在的情绪。
殿下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疑问,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而答案,似乎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点点滴滴,和那双偶尔流露出深情的紫罗兰色眼眸之中。
夜渐深。
艾德里安收回目光,轻声道:“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伤势恢复需要充足的睡眠。”
兰斯洛特这次没有反驳,顺从地点了点头。
艾德里安很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一下,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手在空中微微一顿,转而只是虚虚地护在他身侧。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兰斯洛特的眼睛。
殿下似乎……在小心地避免引起他的不适或警惕?
这个认知让兰斯洛特心里又是一动。
他沉默地,跟着艾德里安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肩上的长袍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和气息,久久不散。
这一夜,兰斯洛特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风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雪松冷泉香,久久未能入睡。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日的点点滴滴,回放着艾德里安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心湖之中,已被投下了太多的石子,涟漪层层荡开,再难平静。
而隔着一扇门的外间小厅里,艾德里安坐在沙发上,并没有入睡。
他面前的光屏亮着,显示着加密的通讯界面。
“继续查,”他对着光屏另一端的下属吩咐道,声音压得很低,紫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所有参与构陷兰斯洛特元帅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我要最详细的名单和最确凿的证据。”
“是,殿下。”
通讯切断。
艾德里安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再次涌现。
但当他目光转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时,所有的疲惫似乎又被一种沉静的决心所取代。
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室内,兰斯洛特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他安静的睡颜上。
艾德里安静静地看了许久,才轻轻将门合上。
夜还很长。
而守护,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