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声戏闻》墨川千城

12、“家人”

　　梧念安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个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沙哑，尾音微微上扬——与他记忆最深处的母亲的声音一模一样。
　　梧念安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次听见
　　但他不敢回头。
　　手机屏幕上的监控画面依然在实时播放：那个黑影已经几乎完全贴在他的背上，一双苍白的手正缓缓从后面伸向他的肩膀。

　　“你...你是谁？”梧念安的声音颤抖着。

　　那双手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停住了。背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奇怪的委屈：
　　“念安，连妈妈都认不出来了吗？”

　　监控画面中，黑影的头部向□□斜，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
　　梧念安猛地关掉手机屏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身。

　　身后空无一物，但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熟悉的香气——淡淡的桂花香混合着油烟味，正是他童年记忆中母亲身上的味道。

　　“幻觉，这都是…幻觉。”梧念安喃喃自语，跌跌撞撞地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的手抖得厉害，水被洒了一地。

　　窗台上那盆已经枯死绿萝引起了梧念安的注意。
　　在那干枯的茎秆上，竟然冒出了一点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芽。

　　这…不可能。

　　梧念安走近细看，那点绿色在那些干成草棍的枝条中，确实是新鲜嫩芽。
　　梧念安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触摸那点绿色，却在触到的瞬间脑子突的出现了一段记忆：

　　一个小男孩蹲在窗台边，正小心翼翼地给绿萝浇水。身后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念安真棒，把妈妈的绿植照顾得这么好。”

　　“因为妈妈喜欢绿萝呀。”小男孩回头笑着说。

　　记忆中的母亲虽然面容模糊，但那个声音与刚才听到的，除了情感差别音色简直一模一样。
　　“可…我不记得这里，我从来没来过这里”
　　梧念安猛地缩回手，心跳如鼓。他从未见过这盆植物，也从未有过这样的记忆。
　　他颤抖着重新打开手机，
　　那个微笑的黑影仍然在监控画面中，现在它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它正站在记忆中小男孩所在的位置，自己站的位置上有一另一个高大点的影子，和他很像。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黑影缓缓抬起手，指向厨房的方向。

　　梧念安不由自主地走向厨房。
　　冰箱门上什么也没有，但他却莫名地想往上贴什么东西，就好像本该如此。
　　梧念安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他刚才放进去的一板鸡蛋，几听饮料和几把打折蔬菜，对了，还有那罐桂花酱。

　　但在冰箱最深处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用保鲜膜仔细包裹的东西。

　　拿出来后，他发现那是一张老式照片。
　　梧念安有些奇怪：这照片搁冰箱里干吗？他还是拿起来看了看
　　照片上的是一家三口：父亲英俊挺拔，母亲温柔秀美，中间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三个人都穿着同款的浅蓝色衬衫，背景正是这个公寓的客厅。

　　照片背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念安六岁生日，我们永远在一起。”

　　梧念安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头痛欲裂。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母亲在厨房煎鱼，哼着歌... 父亲修理收音机，螺丝钉散落一地... 衣柜里永远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
　　还有——一场剧烈的争吵，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母亲的哭喊，父亲的怒吼...

　　“啊…！”梧念安抱住头蹲下身，照片从手中滑落。

　　一双半透明的、苍白的手轻轻拾起了照片。

　　梧念安缓缓抬头，看见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正是照片上的母亲，穿着那件浅蓝色衬衫，脸上带着忧伤的微笑。

　　“念安，”她开口，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可能...”梧念安喃喃道，“你...你们...”

　　“我们从未离开过。”母亲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我们一直在等你回家。”
　　“你们早在我出生后…就出车祸死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记忆…为什么…这么真实…”
　　*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公寓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梧念安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另一个身影在母亲身边慢慢凝聚——是照片上的父亲，同样半透明，同样穿着浅蓝色衬衫。

　　父亲开口，声音如同隔着水传来带着闷闷的声响：“儿子，欢迎回家”
　　梧念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事物变黑，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母亲轻柔的声音：
　　“这次，我们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