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25、雪龙之泪

　　瑶池的夜晚静得可怕。雪崩过后，湖面重新结了一层薄冰，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谷家的人暂时撤到了山脚下，但巡逻的黑影仍在湖边游荡，如同饥饿的豺狼。

　　阚舜禹的伤口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林九鸢用绷带紧紧扎住他的上臂，减缓毒素蔓延，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再坚持一会儿。"她轻声说，手指拂过他滚烫的额头。

　　白霄从岩洞深处走来，手中捧着一个骨灰盒："准备好了。"

　　盒中是老白霄的部分遗骨——守鼎人有个传统，若族人死在险地，至少要带回一块骨头安葬。二十年来，天山守鼎人多次尝试打捞老白霄的遗体，但都无功而返。

　　"从水下岩缝可以直达湖心。"白霄展开一张手绘地图，"这里是雪龙王的巢穴。"

　　地图显示，瑶池底部有一个复杂的洞穴系统，中心处标着一个龙形图案。旁边用红笔写着："雪龙沉睡处，非月圆勿扰。"

　　"今晚不是月圆......"林九鸢担忧地说。

　　"所以我们才有机会。"白霄解释，"月圆时雪龙最活跃，但也最危险。现在它处于半休眠状态，只要不惊动它，就能取到眼泪。"

　　阚舜禹强撑着坐起来："怎么取？"

　　"用这个。"白霄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晶，"千年寒冰雕成的容器，只有它能盛装龙泪。"

　　计划很简单：白霄引开巡逻的谷家守卫，阚舜禹和林九鸢潜入湖底。由于阚舜禹中毒无法潜水，只能由林九鸢独自进入龙穴。

　　"太危险了。"阚舜禹反对，"我去。"

　　"你连游泳都困难。"林九鸢按住他的肩膀，"而且我有这个。"她举起青铜鼎，"虽然不能完全使用，但基本的防护还是可以的。"

　　阚舜禹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痛打断。毒素已经扩散到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像被刀子搅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无法完成这次任务。

　　"小心......"他最终只能握住林九鸢的手，"一定要回来。"

　　子夜时分，行动开始。白霄带着两名守鼎人从西侧佯攻，制造混乱。谷家的巡逻队果然被吸引过去，湖东侧出现了短暂的空档。

　　林九鸢穿着特制的鱼皮衣，嘴里含着呼吸珠，悄无声息地滑入湖中。冰水刺骨，即使有鱼皮衣保护，也冻得她几乎窒息。她咬紧牙关，向湖心潜去。

　　水下世界出奇地安静。月光透过冰层，在湖底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深度增加，光线越来越暗，林九鸢只能依靠青铜鼎的微弱青光辨认方向。

　　湖底的岩缝如地图所示，狭窄但可通过。她挤进缝隙，游过一段曲折的水道，终于来到一个开阔的地下洞穴。这里没有水，空气寒冷但可以呼吸。

　　洞穴中央是一个圆形平台，上面盘踞着一个庞然大物——雪龙王！它比湖面那条幼龙大至少三倍，通体雪白，鳞片如水晶般透明。此刻它闭着眼睛，鼻孔喷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冰霜。

　　林九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根据白霄的说法，龙泪会凝结在眼角，像珍珠一样挂在睫毛上。她必须在不惊醒巨龙的情况下取到它。

　　一步，两步......她轻如羽毛般移动，生怕发出一丝声响。雪龙王的眼皮微微颤动，但并未醒来。它的眼角确实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林九鸢取出冰晶容器，小心地贴近龙眼。就在她即将触到泪珠的瞬间，雪龙王的鼻孔突然扩张，喷出一股寒气！

　　她僵在原地，心跳如雷。雪龙王没有睁眼，只是调整了一下睡姿，又安静下来。林九鸢等了足足一分钟，才继续动作。

　　第一颗泪珠落入容器，发出清脆的"叮"声。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就在她取到第四颗时，一个可怕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九鸢猛地回头，只见"水新雨"站在洞口，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少女的眼神依然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新雨......"林九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认得我吗？"

　　"水新雨"歪了歪头："我当然认得你，林姐姐。"她的声音甜美却冰冷，"谷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你呢。"

　　林九鸢握紧冰晶容器："谷擎苍对你做了什么？"

　　"他给了我新生。""水新雨"缓步走近，"锁心蛊让我痛苦，但谷大人的法术让我解脱了。"她突然抬手，匕首直刺林九鸢心口！

　　林九鸢侧身闪避，但洞穴空间有限，肩膀还是被划出一道口子。奇怪的是，伤口并不疼，反而有种麻木感——匕首上有毒！

　　"别挣扎了。""水新雨"的笑容扩大，"把龙泪给我，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九鸢背靠雪龙王，无路可退。她突然想起阚舜禹说过，水新雨在七星塔时曾短暂恢复神智。也许，还有希望......

　　"新雨，你记得废品站吗？"她轻声说，"记得阚舜禹怎么救你的吗？"

　　"水新雨"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又恢复冰冷："无聊的回忆。"她再次举起匕首，"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沉睡的雪龙王突然睁开了眼睛！巨大的龙眼如同两轮蓝月，照亮了整个洞穴。"水新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匕首停在半空。

　　雪龙王缓缓抬头，看向两个渺小的人类。出乎意料的是，它的目光落在"水新雨"身上时，突然变得愤怒起来。

　　"饕......餮......"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

　　龙尾横扫而来，"水新雨"勉强躲过，但匕首被打飞了。她不甘心地看了林九鸢一眼，突然转身逃向水道。

　　雪龙王想要追击，但庞大的身躯卡在洞穴中，一时无法移动。它愤怒地咆哮，震得整个洞穴都在颤抖。

　　"等等！"林九鸢鼓起勇气喊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雪龙王低头看她，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它似乎认出了青铜鼎的气息，变得温顺起来。

　　"天工......传人......"它的声音如同冰层破裂，"为何......打扰......"

　　林九鸢举起冰晶容器："我的朋友中了谷家的毒，需要你的眼泪解毒。"

　　雪龙王沉默片刻，突然低下头，将巨大的龙眼贴近她。林九鸢会意，小心地从它眼角取下更多的泪珠。这一次，雪龙王主动配合，甚至用爪子帮她稳住容器。

　　"谢谢......"林九鸢真诚地说。

　　雪龙王的目光变得柔和："饕餮......苏醒......危险......"它艰难地组织着人类的语言，"带......鼎......走......"

　　林九鸢刚要询问更多，洞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上方传来爆炸声，碎石如雨般落下。

　　"谷家......攻击......"雪龙王怒吼，"快走......"

　　它用尾巴卷起林九鸢，将她送入一条隐蔽的水道。在最后时刻，它从身上拔下一片龙鳞塞给她："给......传人......"

　　水道迅速闭合，林九鸢被激流冲走。在失去意识前，她紧紧抱住冰晶容器和龙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回到阚舜禹身边！

　　与此同时，湖面上的战斗已经白热化。白霄的佯攻演变成了真正的遭遇战，谷家的人比预计的多了一倍。更可怕的是，那条被控制的幼年雪龙也加入了战斗，守鼎人死伤惨重。

　　阚舜禹躺在岩洞里，意识逐渐模糊。毒素已经侵入心脉，每一次心跳都像被千万根针扎。他隐约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却无力起身帮忙。

　　"舜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勉强睁开眼，看到"水新雨"蹲在身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新雨......"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别挣扎了。""水新雨"轻抚他的脸，"很快就不疼了。"她手中多了一根细长的银针，"谷大人想见你，但我觉得......死掉的你更安全。"

　　银针缓缓刺向他的咽喉。阚舜禹想反抗，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就在针尖即将触及皮肤的瞬间，一道青光突然爆发！

　　青铜鼎自动护主，将"水新雨"弹开。她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痛呼。但很快又爬起来，眼中燃起怒火。

　　"顽固的鼎！"她嘶吼道，"那就连你一起毁掉！"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球，向青铜鼎掷去。小球在半空中爆开，化作一团粘稠的黑雾，将鼎包裹起来。青光顿时黯淡，鼎身发出痛苦的嗡鸣。

　　"水新雨"冷笑着再次逼近："这次没人救你了......"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她的手臂上多了一把飞刀！"水新雨"痛呼一声，转头看向洞口。浑身湿透的林九鸢站在那里，手中握着另一把飞刀。

　　"离他远点！"林九鸢厉喝。

　　"水新雨"的表情扭曲起来："你竟然还活着？"她不甘心地看了眼阚舜禹，突然冲向洞穴深处，"下次你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林九鸢没有追击，立刻跑到阚舜禹身边。他的脸色已经发青，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坚持住......"她颤抖着取出冰晶容器，"解药来了......"

　　龙泪在月光下泛着梦幻的蓝光。林九鸢小心地倒出一滴，滴在阚舜禹的伤口上。奇迹发生了——黑血立刻变成鲜红色，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第二滴龙泪喂入口中，阚舜禹的呼吸立刻平稳下来。第三滴点在眉心，他的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九鸢......"他的声音嘶哑但清晰，"你没事......"

　　林九鸢喜极而泣："我们都没事了。"她想起雪龙王的警告，连忙拿出龙鳞，"这是雪龙王给你的。"

　　龙鳞入手，阚舜禹的掌心印记立刻亮起。一段信息直接传入脑海："天工鉴·警示篇：饕餮将醒，九鼎速聚......"

　　外面的战斗声突然接近。白霄浑身是血地冲进岩洞："快走！谷擎苍亲自来了！"

　　三人从岩洞后方的秘密通道逃离，身后是谷家追兵的喊杀声。雪崩再次发生，这次规模更大，几乎掩埋了整个瑶池。

　　当他们终于逃到安全地带时，瑶池方向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吼——雪龙王彻底苏醒了！

　　"它自由了......"白霄望着远处的雪雾，"谷家的控制被解除了。"

　　林九鸢扶着阚舜禹坐下："现在怎么办？"

　　阚舜禹摩挲着龙鳞："去蓬莱。雪龙王说，天璇鼎是关键。"他看向白霄，"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白霄摇头："我的族人需要我。"他递给阚舜禹一块骨牌，"这是守鼎人的信物，到了蓬莱出示它，徐家的人会帮你。"

　　分别前，白霄突然说："小心那个女孩。"

　　"水新雨？"

　　"不完全是。"白霄神色凝重，"她体内有东西......不是普通的蛊毒。"

　　阚舜禹想起雪龙王的话："它说新雨身上有'饕餮'的气息......"

　　"比那更糟。"白霄压低声音，"我父亲留下的笔记中提到过，谷家有一种秘术，能将饕餮的分魂植入人体。"他看了眼林九鸢，"你们取龙泪时，雪龙王是不是很愤怒？"

　　林九鸢点头："它一看到新雨就发怒了。"

　　"因为嗅到了天敌的气息。"白霄叹息，"那女孩体内，可能藏着饕餮的一缕分魂......"

　　这个猜测令人毛骨悚然。如果真是这样，水新雨就不再是被控制的傀儡，而是正在变成饕餮的容器！

　　"我们必须救她。"阚舜禹坚定地说，"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白霄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艰难。暴风雪再次降临，能见度几乎为零。两人靠着青铜鼎的指引，勉强找到一条小路。

　　三天后，他们终于抵达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这里还没有被谷家的势力渗透，村民热情地接待了这两个狼狈的旅人。

　　休整一夜后，他们搭上了前往沿海的顺风车。蓬莱仙岛在东海之滨，传说只有有缘人才能找到。而他们手中的骨牌和龙鳞，将是通往那里的钥匙。

　　车上，阚舜禹仔细研究着融合后的青铜鼎。摇光鼎的加入让天工鉴的力量更加完整，鼎身上的雪花纹路与龙鳞交织，形成一种全新的图案。

　　最神奇的是鼎内的液体——原本的金色龙血中，现在漂浮着几颗蓝色龙泪，如同星辰般闪烁。每当鼎身转动，龙泪就会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天籁之音。

　　"鼎说，天璇鼎主'幻'。"阚舜禹轻声说，"能制造最真实的幻境。"

　　林九鸢靠在他肩上："蓬莱以幻术闻名，徐家世代守护天璇鼎。"她顿了顿，"我小时候跟爷爷去过一次，那里很美......但也危险。"

　　"你见过天璇鼎？"

　　"远远看过一眼。"林九鸢回忆道，"据说它能让人的愿望成真，但代价是......"

　　"是什么？"

　　"最珍贵的记忆。"林九鸢的声音低了下去，"爷爷说，很多人为了虚幻的幸福，甘愿放弃真实的过去。"

　　这个说法让阚舜禹心头一紧。如果天璇鼎真有这种力量，谷擎苍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它。而他们，必须在悲剧发生前赶到蓬莱。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窗外的景色从雪山逐渐变成丘陵。阚舜禹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是海的尽头，也是新的征程的起点。

　　蓬莱仙岛，天璇鼎，以及隐藏在幻境背后的真相，正等待着他们。而更紧迫的是，水新雨体内的饕餮分魂，随时可能彻底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