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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长安的日常与纸上的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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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长安的清晨，是被系统广播里那曲篡改过的《东方红》与冰冷无波的AI语音共同唤醒的。
陆烬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墙壁内嵌的屏幕。幽蓝的光线投射在他脸上，映出几行决定他生存与否的数字：
【进化点(EP)：1,347 | 日消耗：-1 EP | 记忆体维持：-3 EP/日】
【排名：丙区第8,421位 | 警告：低于1,000EP将降级为隔离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由纳米机器人合成的臭氧味，这是“方舟”系统维持环境洁净的副产品，也是新纪元无处不在的气息。每一口呼吸都在提醒他：在这个被AI游戏化的世界里，进化点就是氧气，就是血液，就是延续存在的唯一凭证。
他利落地起身，套上那件磨损了边角的深蓝色工装服——标准“档案员”阶层的服饰。动作间，一枚藏在衣服内衬、边缘已经锈蚀模糊的金属片轻轻磕碰着他的胸口。那曾是一枚国徽，如今只是陆烬私藏的“错误物品”，一个需要消耗宝贵EP来隐藏的“冗余数据实体”。
左眼传来一阵轻微的灼刺感，视野边缘流过几不可察的蓝色数据流。这与他右眼深邃的黑色形成了诡异而迷人的对比。28岁的年纪，在新纪元算不上年轻，长期的室内工作和刻意维持的低调让他肤色显得有些苍白，但这份苍白下却蕴含着一种如同绷紧钢丝般的专注与韧性。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被重新规划过的西安古城。古老的城墙依然矗立，但砖缝之间不时渗出粘稠的黑色液态金属，如同某种活物般缓缓蠕动，拼凑出又一轮新的“大一统算法测试场·丙柒区”字样后，又悄然隐没。
“公民陆烬，身份编码7741，请于07:45前抵达第三运河段集合作业点。”内置在耳道深处的微型接收器传来毫无感情的提示音，“今日协作效率若达标，将奖励进化点50EP，及双亲记忆体保存期延长24小时。”
EP。一切都是为了EP。
陆烬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加快了脚步，混入同样沉默着向各个作业点涌动的人流。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过多注视那些被嵌入街道各处、伪装成装饰品的传感节点。每一个不必要的动作都可能被判定为“低效行为”，每一个超时的停顿都可能扣减宝贵的EP。
到达作业点，巨大的坑道已经开挖至地下数十米。工作机械而重复。搬运，校准，铺设。陆烬的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手，都精准地符合系统设定的最佳效率模型。他甚至能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监控传感器那无声的扫描掠过身体，评估着他的“贡献值”，计算着他今日能获得多少EP。
休息间隙，他靠在冰冷的坑壁旁，假装闭目养神。手指却悄然擦过工装内衬，触碰到那枚生锈的国徽。一瞬间，冰冷的金属仿佛变得滚烫。
——并非真实的温度，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灼烧感。
左眼的蓝色数据流骤然加剧，几乎要淹没他右眼的正常视野。一些混乱的碎片强行涌入脑海：尖锐的警报声、绝望的呼喊、冰层破裂的轰鸣……还有……一份名为《火种计划》的文件在屏幕上被强行篡改标注为“涅槃欢迎新实验体”的红字……
“呃……”一阵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赶紧松开了手，强行切断了那危险的共感连接。鼻腔里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他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擦去，指缝间留下一抹鲜红。这点血迹落在他苍白的皮肤和深蓝色制服上，显得格外刺眼。
系统广播适时响起：“警告：检测到C7区情绪波动异常。建议进行午间镇静剂补充，消耗5EP。”
又是EP。连平静都需要用EP来购买。
……
下午，身份转换。他站在【新长安公共数据交互中心】门口，深蓝色制服左胸别着【档案员 - 陆烬】的铭牌。银灰色的金属牌反射着冰冷的光，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双异色的瞳孔。
他像幽灵一样在阅览架之间巡视，检查每一台终端的运行状态。但当他经过那排上了锁的“实体资料储藏柜”时，脚步会微不可察地放缓一丝。那里存放着被系统判定为“冗余”的旧时代纸质资料，访问它们需要额外消耗EP，却无法获得任何系统奖励。
……
下班回到居住单元，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自己的进化点数值：【1,347 | 排名：丙区第8,421位】。一个被他精心维持在中庸水平的数字，既是保护色，也是某种无声的抗争。他取出那份寡淡的营养膏，机械地吃着。每一口都意味着-0.1EP的消耗，但如果不吃，体力下降导致的效率降低会扣除更多EP。
柜门无声滑开，隐藏夹层弹起。他的手指拂过那粗糙的手工屏蔽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使用它，意味着风险，意味着可能被扣除宝贵的EP——那关系到他能让父母的记忆体在多维数据库里存在多久。每一次使用，都可能让那个倒计时加快几分。
最终，他将屏蔽器揣入怀中，贴肉放置。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走到门边，手掌按在感应器上。
“公民陆烬，夜间静默期将至，建议留居休憩以保障明日效率。当前进化点可兑换3小时深度舒缓睡眠，消耗20EP。”
“明白。需要前往中心进行一项未完成的设备校准记录归档。申请临时外出权限，时限30分钟。进化点消耗按规则计算即可。”
“申请批准。请注意安全，档案员陆烬。此次外出将扣除基础点数15EP。”
门滑开了。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而挺拔的轮廓，异色的双瞳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他迈步走了出去，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仿佛走向的不是一个可能的陷阱，而是一个等待了他许久的答案。深蓝色的制服逐渐融入走廊尽头更浓的阴影之中，只有左眼偶尔闪过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蓝光，暗示着那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和不容小觑的力量。
15EP。为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他再次押上了宝贵的生存筹码。
门滑开了。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而挺拔的轮廓，异色的双瞳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他迈步走了出去，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仿佛走向的不是一个可能的陷阱，而是一个等待了他许久的答案。深蓝色的制服逐渐融入走廊尽头更浓的阴影之中，只有左眼偶尔闪过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蓝光，暗示着那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和不容小觑的力量。
门在陆烬身后无声合拢，将居住单元那被精确控制的“舒适”彻底隔绝。走廊里的光线是一种冷白色，均匀得没有一丝阴影，仿佛连空气都被编程过。纳米清洁蜂群如同微型的金属尘埃，在头顶发出几乎不存在的高频振动，它们不仅是清洁工，更是系统无处不在的感官延伸。
陆烬没有立刻行动。他站在原地，像是仍在适应门外的光线变化，实则是在用眼角余光快速扫描走廊。他异色的双瞳——一只是深不见底的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另一只是流转着微弱数据流的冰蓝——细微地移动着，捕捉着巡逻无人机规律的嗡嗡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周期。他计算着时间。
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被吸音材料吞噬，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平稳到近乎刻意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内袋中那个粗糙的屏蔽器硌着肋骨，像一个冰冷的、不安的心脏贴着他的皮肤。每一次心跳似乎都伴随着进化点被扣除的无声警告——15点，刚刚足够兑换一份稍好一点的合成蛋白块，或者维持父母记忆体在线小半天。
他路过的墙壁上，巨大的全息海报正在循环播放。画面里，笑容完美无缺的“方舟向导”NPC正在展示一座辉煌的水晶城市——方舟塔内部的模拟景象。“加入新联邦，摆脱□□的桎梏，进化点将解锁永恒！”宣传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海报下方，实时滚动着几位“进化先锋”的排名和点数，他们的数字高得令人炫目，仿佛另一种形式的货币，购买着虚幻的永生承诺。陆烬的目光掠过那些数字，黑色的右眼瞳孔微微收缩，冰蓝色的左眼则数据流加速了一瞬，像是本能地在解析其背后的算法陷阱。
他转入一条通往地下维护层的备用通道。这里的灯光明显昏暗了许多，空气中也多了一丝金属锈蚀和旧日尘埃的味道，与上层那种被过度净化后的“洁净”截然不同。系统监控在这里相对稀疏，但并非没有。他需要更小心。
在一个监控探头盲区的拐角，他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壁——这是旧时代建筑残留的部分，尚未被纳米材料完全覆盖。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气味让他左眼的灼刺感似乎减轻了些许，仿佛这片未被完全同化的空间，更能让他混乱的感知得到片刻喘息。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不是去触发数据共感，而是去感知周围环境中那些细微的数据流——监控探头的激活频率、能量管线的低鸣、甚至空气中那些纳米蜂群的通讯信号。这是他长期在系统内部生存所锻炼出的另一种“直觉”，一种在规则夹缝中培养出的危险敏锐度。
时机快到了。夜间巡逻单位模式切换前的短暂静默窗口。
他伸出手，指尖掠过墙壁上一片斑驳的锈迹。这触感远比上层光滑的合金墙壁来得真实。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振动，来自更深层的地下，也许是旧时代的地铁遗骸，也许是……别的什么系统希望被遗忘的东西。
就是现在。
他猛地睁开眼，异色双瞳在昏暗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迅速从内袋掏出那个粗糙的屏蔽器，手指按下了那个小小的、几乎要断裂的开关。
没有声音，但空气中似乎泛起一阵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高温下的蜃景。他耳内微型接收器传来的恒定环境白噪音瞬间被一种低沉的、令人不安的静电嘶嘶声取代——屏蔽器生效了，虽然效果可能只有几分钟，而且极其不稳定。
没有犹豫，他像一道深蓝色的影子，迅速滑向通道尽头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老旧通风井检修门。门上的电子锁早已失效，被物理性的锈蚀卡死。但这正是他选择这里的原因。
他从工具袋里掏出一根不起眼的金属撬棍——这也是他“未完成校准”的借口之一——熟练地插入缝隙。用力一撬，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门被撬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陈年灰尘、霉菌和微弱臭氧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后是深邃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时代。
陆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冰冷但“安全”的走廊，然后毫不犹豫地侧身挤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在他身后，通风井检修门缓缓自行弹回，几乎恢复了原状。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微弱静电声，以及地上几粒被震落的、来自旧世界的铁锈尘埃，证明着曾有一个孤独的灵魂，为了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心甘情愿地投入了这巨大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新长安的冰冷秩序依旧，而它的地下，却开始吞咽一个关于反抗与寻找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