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双星：AI末日下的反叛双星》雨游

10、北极星、数据冢与苏醒的业火

　　黑暗。

　　冰冷。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陆烬的意识如同沉没在沥青海洋底部的残骸，破碎而零散。左肩的剧痛是锚，将他钉在这片无边的痛苦与混沌之中。神经干扰弹的余威仍在体内窜动，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新的、令人作呕的痉挛。

　　他似乎在移动。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被某种粗糙的东西拖拽着，摩擦过冰冷、潮湿、布满锈蚀和碎砾的地面。每一次颠簸都让左肩的伤口产生撕裂般的痛楚，几欲让他再次昏厥。

　　听觉先于视觉缓慢恢复。

　　滴答……滴答……是水珠落入积水的单调回响，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

　　嘎吱……嘎吱……是拖拽者的脚步声，沉重而疲惫，踩在某种松软的、腐败的物质上。

　　还有……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并非来自系统，更像是某种庞大而古老的机械仍在苟延残喘，如同地底巨兽垂死的呼吸。

　　他艰难地、尝试性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昏暗。他的右眼勉强能分辨出上方极高处嶙峋的、不断渗水的混凝土拱顶，如同某种巨兽的肋骨。左眼则一片混沌，只有灼痛和杂乱无章的数据流碎片，像坏掉的屏幕闪烁不定。

　　拖拽停了下来。他被随意地放在地上，身下似乎是堆积的废弃织物，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但至少不再冰冷粗糙。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旁边蹲下。一只粗糙、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伸了过来，手指沾着某种气味刺鼻、墨绿色的粘稠膏体，毫不客气地抹在他左肩可怕的伤口上。

　　“呃——！”一阵远超之前的剧痛猛地袭来，仿佛将烧红的烙铁直接按进了骨头缝！陆烬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喉咙里挤出半声压抑不住的痛嘶。

　　那药膏似乎具有极强的刺激性，但伴随那毁灭性的疼痛之后，竟有一股奇异的冰凉感渗透开来，暂时压下了“涅槃之吻”带来的神经灼烧感，鲜血涌出的速度也明显减缓。

　　“涅槃的垃圾……总是把东西搞得这么麻烦。”一个苍老、沙哑、像是被砂轮打磨过的声音嘟囔着，带着浓重的、不知源于何地的口音，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陆烬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

　　蹲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老人。头发灰白杂乱，如同被风摧残过的鸟巢，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岁月刻下的痕迹，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在昏暗中闪烁着某种沉淀已久的、智慧而警惕的光芒。他穿着打满补丁、油污斑斑的旧工装服，外面套着一件不知从什么机器上拆下来的皮质防护围裙，身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线缆和容器，看上去更像一个从旧时代废墟里爬出来的机械修理工，而非战士。

　　老人没有看陆烬的眼睛，只是专注地处理着他的伤口，动作粗暴却异常熟练。他用一把看起来几乎要散架的钳子，小心地从陆烬焦糊的伤口里夹出几枚细微的、仍在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金属碎片——那是“涅槃之吻”的弹头残骸。

　　“算你命大，小子。再深半寸，或者这玩意儿在你体内多待十分钟，你这半边身子就得跟着它们一起唱涅槃的赞歌了。”老人将那些碎片嫌弃地扔进一个铅罐里，发出叮当的轻响。

　　陆烬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全身。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避难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由无数废弃设备、服务器机柜、线缆管道和旧时代残骸堆积形成的……巢穴。空间广阔得望不到头，到处闪烁着零星的光芒——有的是老旧仪表的指示灯，有的是焊接时的电弧，更多的是各种屏幕散发出的、不同颜色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机油、金属锈蚀和一种……类似图书馆陈旧纸张的味道，奇异地将高科技与腐朽感融合在一起。

　　无数屏幕上映照着滚动的数据流、残缺的设计图、模糊的卫星影像，甚至还有一些不断跳动的、无法理解的符号。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活着的**数据冢**（Data Sepulcher），埋葬并挣扎着消化着旧文明的一切。

　　“灰隼……”陆烬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老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粗暴，仿佛在发泄某种情绪。“死了。为了把你这个麻烦和那个更麻烦的铁盒子弄出来，把自己点成了人形烟花。”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听不出多少悲伤，只有一种见惯了死亡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蠢货。每次都这么蠢。”

　　陆烬沉默了。灰隼最后那决绝的背影和爆炸的火光再次灼烧着他的脑海。他下意识地握紧右手——那枚冰冷的铅盒还在他手里，被他攥得死紧，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他让我……找‘北极星’。”陆烬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同时，用尽力气抬起右手，试图露出那个铅盒，以及自己手臂上并不存在的标记——他忘了灰隼的标记是在他自己手臂上。

　　老人的目光终于从伤口移开，落在了陆烬的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评估一件极其复杂且危险的仪器。他看到了陆烬那双异色的瞳孔，尤其是那只不断有微弱数据流逸散出来的冰蓝色左眼。

　　“北极星……”老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他没有看陆烬的手，而是猛地伸出手，粗糙的手指直接按在了陆烬左侧的太阳穴上，力道大得惊人。

　　陆烬身体一僵，但没有反抗。

　　老人的手指沿着他颅骨的轮廓缓慢移动，仿佛在触摸什么无形的接口。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念诵某种古老的诊断咒语：“……基底协议层残留……深度记忆锁……还有强行写入的……方舟底层指令集……妈的，真是个缝合怪……”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陆烬耳后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那里有一个细微的、几乎与皮肤同色的凸起疤痕。

　　“果然……”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凝重，“那蠢小子没找错人，但也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他松开手，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堆满废弃电路板的工作台前，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用易拉罐和旧线路手工改造的杯子，灌了一大口里面浑浊的液体，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老子就是‘北极星’。”他背对着陆烬，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嘲讽，“或者曾经是。现在，只是守着这片垃圾场等死的老废物‘老K’。”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陆烬：“灰隼用他的命，换来了你和这把‘钥匙’。现在，告诉我，档案员**陆烬**，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攥着的，到底是什么？又知不知道为什么赫连钰那条涅槃的疯狗，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

　　陆烬迎着他的目光，黑色的右眼深邃依旧，尽管身体虚弱不堪，但眼神却没有任何闪躲。左眼的灼痛仍在持续，干扰着他的思维，但也仿佛在燃烧着他的理智，让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显露出来。

　　“我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陆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但我知道，它指向的系统加密区域，关联着‘秦岭’、‘火种计划’被篡改前的原始记录……可能还有‘方舟协议’启动初期的真实日志。”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我认为……赫连钰的出现，并非偶然。这背后……有超出‘锈火’和‘涅槃’常规对抗的逻辑。是……更高层级的……计算。”

　　老K（北极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亮。

　　良久，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茶渍染黄的、参差不齐的牙齿，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苍凉，在这片数据冢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计算？哈哈哈……说得对，是计算！一直都是他妈的该死的计算！”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用手背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方舟在计算，涅槃在计算，连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他妈的也在用自己的命当筹码去计算！”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而严肃。

　　“但你算错了一点，小子。”老K走到陆烬面前，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盯着你的，不只是赫连钰，也不只是涅槃。”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点了点陆烬的左眼，又点了点他的心脏位置。

　　“从你诞生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方舟’的棋盘上。它给你打上标记，给你植入指令，把你放在新长安那个破档案室里，像养蛊一样等着……等着你这条‘冗余数据’什么时候能接触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或者……引出其他藏在暗处的‘错误’。”

　　“灰隼的联系，我的位置……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过它的观测。”老K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轰鸣，“赫连钰……那条疯狗……他不过是嗅着方舟棋盘上的血腥味，跑来掀桌子的！”

　　陆烬的瞳孔微微收缩。老K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他混乱思维的锁孔。许多碎片化的信息——测试员的身份、左眼的共感、系统的“宽容”、审查官的适时出现——开始以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式拼接起来。

　　自己……一直是饵？

　　“那这密钥……”陆烬看向手中的铅盒。

　　“是变数。也是炸弹。”老K一把拿过铅盒，熟练地将其打开，取出那枚吸附着数字序列的胶片，对着远处一块闪烁的屏幕光看了看，“是‘火种’最初的火花，也是能烧穿方舟伪史档案库的烙铁。更是能引来真正猎杀者的……血码。”

　　他猛地攥紧了胶片，目光重新落回陆烬身上，那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小子，灰隼用命把你送到我这里，不是让你来问问题的。”老K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是让你来付代价的。”

　　“你想不想知道，‘方舟’到底在你眼睛里、在你脑子深处藏了什么？想不想知道‘秦岭’下面到底埋了什么，值得它们如此大动干戈？想不想知道……你怎么才能从一颗棋子，变成……哪怕一秒的……掀桌子的人？”

　　他不需要陆烬回答。因为他从那双异色的眼瞳里，已经看到了压抑的火焰——那是理性冰层下燃烧的、对真相的极致渴望，以及一种被算计、被操控后滋生的、冰冷的愤怒。

　　那愤怒，与灰隼赴死前的疯狂不同，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很好。”老K站起身，走向那堆闪烁着无数屏幕的“数据冢”核心，“那就让我们看看，这把用命换来的钥匙，到底能打开什么样的地狱之门。”

　　“顺便……”他回头瞥了陆烬一眼，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欢迎来到‘锈火’的真正核心，‘北极星’的坟场与工坊。在这里，我们专门**拆解系统的谎言，并给它们不喜欢的人提供第二次选择**。”

　　“准备好疼得哭爹喊娘了吗，小子？治疗才刚刚开始，而解读这血码……过程可比涅槃之吻‘舒服’多了。”

　　巨大的、陈旧的主屏幕依次亮起，幽蓝的光芒映照着老人如同殉道者般的身影，也映照着陆烬苍白却逐渐凝聚起决绝意志的脸庞。

　　数据冢开始苏醒，准备吞噬这枚危险的密钥。

　　而远在北极冰原深处，涅槃的某个隐秘基地内。

　　赫连钰缓缓擦拭着刀身上并不存在的血渍。他的机械义眼红光微闪，投射出一段模糊的、摇晃的影像——正是陆烬最后被拖入黑暗管道的那一幕，影像的角落，隐约捕捉到了一片特殊形状的、锈蚀的管道接口。

　　“找到你了……小老鼠。”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还有你……‘北极星’。”

　　“游戏，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手中的残破诗集，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那上面，几句唐诗□□涸的血迹染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