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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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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顾贞观,我打算离开明珠府。
看到顾贞观,我感觉很亲切,他仿佛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宛玉!”他一看见我,就喜笑颜开,真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我告诉他我要离开明珠府的想法。
“为什么?”他问。
“没有为什么,顾先生,您在京城有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
我想,朝廷给了顾贞观官做,无论官大官小,总会赐个宅子吧。
“有,可是,你得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先生和纳兰公子是知己,是忘年交,理应住在明府别苑,可是我又算什么呢?”
“可是我那里,什么也没有。”
“宛玉不怕,请先生现在就带宛玉去吧。”
就这样,我不告而别。
后来,听顾贞观告诉我,纳兰性德那天去找我,顾贞观告诉他我已经走了。顾贞观说,他看起来很失落。
在顾贞观的小宅子里的日子很清静。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为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书写纳兰性德的词,一首一首,一字一字,然后我像冷清秋一样,把写好的词挂起来,风一吹,就摇晃了,仿佛置身于水墨之间,倒挺有意境的。
顾贞观时不时会来看我,有一次,还带了环翠来。环翠告诉我,纳兰性德每天都会去我住的那个小屋。
“沈姑娘,我家公子心里大概是喜欢你的。他总是问我‘沈姑娘平常在这里都喜欢做些什么。’我就告诉他,你一般都是写写画画,然后我把你写的那些东西拿给公子看……”
还没等环翠说完,我就急忙问她,
“那他呢,他有什么反应?”
“公子就流泪了。”
那些纸上写的都是纳兰性德的词,也是像我在这里一样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写出来的。他大概喜欢我,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你家公子近来可好?”
“公子病了。自从姑娘走后,公子就病了。”
他病了。这么说他每天都是带着病去我那里的。他为什么会病?他说过“多情自古缘多病”,那病也是缘于情!他对我是真有情!可是他是对沈宛有情,还是对卢氏有情?我不管了,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要去照顾他。
明府别苑和明府是通过一道月亮门连接的,明珠并不常去,所以之前,他不知道我在别苑的事情。可自从纳兰性德病后,丫鬟们中间就有人说关于我的是,说我和卢氏的相像。
我终于又回到了明府别苑,去了我之前住的地方,可纳兰性德并不在这里。
“你家公子房间在哪里?”我问环翠,还没等她回答,我就继续对她说“带我去!”
纳兰性德的屋子离别苑是有些距离的,难道他每天都是带着病走这么远的路吗?他已然三十岁了,只剩下一年寿命了。
“姑娘,你别哭呀,公子没有事的。”环翠说,“公子就在这里。”
我几乎是冲了进去,环翠看我这么急,也跑着进来了。我看见纳兰性德正在床上睡着,旁边有两个丫鬟,另外还有一个人。
“夫人。”环翠向那个人行礼,看来,她就是纳兰性德的额娘觉罗夫人了。
“夫人,这位是沈姑娘。”
我的目光还是在纳兰性德身上,他安静的睡着。
“宛儿”,觉罗夫人在叫我,“你长得真像宛儿。”说着,觉罗夫人就拿手绢拭泪。我扶她坐了下来。
“你是宛儿吗?”
“夫人,我是沈宛。”
我告诉了觉罗夫人关于我是顾贞观学生的事情,她也听说过我。大概也感觉出来我和纳兰性德之间模糊的情。我觉得觉罗夫人很和蔼,她对我说:
“你去看看容若吧。”
送走了觉罗夫人,我就走到纳兰性德床前,我还没有如此仔细地看过他。美梦成真了反而觉得是虚幻,这真的就是我喜欢了三年的纳兰性德吗?
我的泪滴在了他的脸上,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宛儿,你回来了。”
此时,我已不管他是在叫我还是卢氏,我说
“是的,是我,我回来了。”
我扶他坐了起来,让他靠在我的肩上,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呼吸。我清楚地知道,他心里有我。
“宛儿,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
他微咳了一下,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胸口,突然,我的心颤了一下——他握住了我的手。
“公子。”
“叫我容若。”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我叫他,见我没有吱声,他继续说,“你就是我的宛儿,就是我的沈宛。”
沈宛,他说的是我的名字,刚才停住的泪又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不同的是,这次是幸福的泪。
纳兰性德的身体渐渐好了。期间,我见到了明珠,他果真不喜欢我,只因我是汉人。可是我不会退缩,我绝不能向他屈服,纳兰性德的生命是剩下短短一年,我要让他快乐。
我依然住在别苑,尽量让明珠眼不见,心不烦。有时,觉罗夫人会来这里,她待我,就像待女儿一样。她经常向我说起卢氏生前的种种,总是流露出惋惜之情。我也感觉很可惜,卢氏如果还在,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娥皇,女英。
在别苑的日子很快乐,纳兰性德下朝后就会来这里找我,有时环翠还会开我的玩笑。
“公子可来了,姑娘等了好久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朝环翠挤眉弄眼,可她像没有看见一样。
“公子不知道,姑娘想公子想的心烦气躁,做这也不是,做那也不是。念叨着公子怎么还没有下朝,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环翠说的倒是欢快,把我弄得臊死了,可我看纳兰性德倒很开心。环翠开够我的玩笑,就知趣的走了,剩下我和纳兰性德。
“我是有事耽搁了,是为了这件事。”说着,他拿出了一个盒子,很精巧的。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颗红豆。
“这颗相思豆是我的心,我把我的心放进去交给了你,你愿意把你的心交给我吗?”
他真诚地看着我。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几年来,我一直都梦想着会有这一天,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了。
我和纳兰性德的婚礼很简单,简单到没有宾客,只有三个人,我,纳兰性德,觉罗夫人。明珠极力反对我和纳兰性德的婚事,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的夫人。
婚后的日子真的很幸福。可幸福总是有尽头,距离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这一天晚上,纳兰性德和顾贞观等人喝酒作诗后,就一病不起了。
明珠府里乱成了一团,明珠知道纳兰性德的情况后也病了,觉罗夫人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康熙几乎是把整个太医院都搬了过来。
“无力回天。”整个太医院医治只给了这四个字,觉罗夫人绝望得几乎无泪。而我,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结局,可我还是——
我坐在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唤着:
“容若。”
可是他没有一点反应。
我把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回忆这一年来我和他的点点滴滴。
“宛儿。”
他醒来了!我急忙擦掉眼泪,微笑的看着他。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你哭了。”
“嗯,因为你醒了,我很高兴。”
“我还欠你一个乞巧节呢。”
听到这句话,我的泪几乎如泉涌了。是啊,他还欠我一个乞巧节,我初认识他时的那个乞巧节。
“那你可要赶紧好起来,我还等着你还我一个乞巧节。”
纳兰性德寂静的走了,明府上下,一片哀痛。
顾贞观送我回了杭州。来京城的时候,我带了半船书,回去的时候,我带了几摞厚厚的这一年来手写的纳兰词。我站在船头,向江河中挥洒。
顾贞观问我:“为什么不留下来,作个念想也好。”
我望着茫茫无际的江面,把词贴在怀中。
“不用了,他早就在我心里了。”
远处,太阳初升到正好,映着熹微的晨光,我看见纳兰性德正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