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吹彻（策藏BL）》小旋风铁匠铺

8、信任

　　风雪更甚，雪粒打在脸上有点痒，叶景楼看那扇门关着，便没有再往前。
　　而门内断断续续地咳嗽声，在他停住的时候，也渐渐息了。
　　他觉得夏功年知道是他在门外。
　　僵持一会儿，叶景楼继续往前，叩响房门。
　　开门的是林征，但不是来应门。她是要出去，和叶景楼错身而过，什么都没说，只让出个空荡荡的门口。
　　叶景楼往里看了看，进屋关好门。
　　夏功年似乎在里间。他听见里间有些轻轻的水声，拐过屏风后，是夏功年在就着铜盆洗手。
　　盆里的水像是释过的血，除了质感清透一些，颜色别无二致。
　　夏功年知道是他：“怎么在外面站了半天不进来？”
　　他屋里有用着的火盆，但也只是刚进屋时能感受到鼻尖萦绕的一丝暖意，待得久了，哪都一样。
　　叶景楼看那铜盆里半点白汽也没有，不觉压了下眉头：“没有热水么？”
　　“没有。”夏功年对此满不在乎，就着叶景楼给的方巾在水里晃了两晃，拎出来拧干，把伤处周围的血迹擦干净了，回身找药。
　　叶景楼甩了个瓷瓶过去，把他凌空抓住。
　　“都沦落到恶人谷来了，身上好东西倒不少。”夏功年身在营门，难免经常受伤，这种伤药他倒出来一眼就能看出好坏，“怎么着，叶公子这不是逃难，是搬家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确实身份不实，在心虚的缘故，叶景楼总觉得：他在试探我。
　　“你不怕我也给你下毒？”
　　夏功年已经将伤口上药包扎好，将瓷瓶原样抛回给他：“我早说了，你看起来不似此地中人。”
　　“……”叶景楼未做反驳，换了个话题：“可刚刚在广场上，你在帮我们。”
　　“客气。”夏功年朗笑一声：“你们是我放进来的，周台为了对付我，才要拿你们开刀，我为了对付周台，当众杀了他一个手下——如今周台又被夏同给杀了，我不收着你们，该让他们觉得我真是个任人宰割的无知废物。”
　　说的也在理。叶景楼垂眸想了想，又没话说。
　　仍是夏功年先开口：“叶公子，你三天两头跟着我，可是不太妥当，当心别着人算计了。”
　　“自有分寸。”叶景楼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目光四下一扫，看到床头的月白色小瓶，瓶身上有一道暗红的裂纹——是自己先前给的。
　　他问：“这些天有人给你下药的事，夏同都知道？”
　　“应该吧。”夏功年靠在床头随口答道：“他这次真没撒谎。夏同那老家伙平日里少见人影，以致他对这凛风堡里的事知道多少、涉事深浅，谁也不清楚。”
　　“他说‘下手之前’不能动你。”叶景楼心下想把来此前后的消息串一串，却总觉得不得头绪：“是要做什么？”
　　“……”夏功年故意不答，等到叶景楼疑惑的眼神投到他身上来，才眯起眼笑了笑：“叶公子，你好像很信我。”
　　叶景楼一愣。
　　的确是他疏忽，怎么这些话都问得出口，打听消息也未免太明显了些。
　　“我也不知道。”夏功年打断了他的自我反思，声音轻轻的，语调平平：“许是他要杀我，许是借我的手杀别人。”
　　“……嗯。”叶景楼记下这一点，不咸不淡地刺回去一句：“夏功年，你好像也很信我。”
　　“……”夏功年没料到他会杀个回马枪，被堵得一时语塞。
　　叶景楼确实没说错。他给他的机会太多了。
　　“这次没话说了？”叶景楼浅浅笑了笑，重新提上一层谨慎防备，揭过先前令二人都尴尬的鲁莽。
　　“哈哈。”夏功年靠坐在原处一直不曾动过，头枕着床柱，看起来是累了要赶客：“你还没说，跟来做什么？”
　　——叶景楼重新拾起戒心，他也一样。
　　“只是刚听夏统领说我们现在有人管了，来问问这堡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免得最后不小心触了谁的眉头，给你找麻烦。”
　　“什么能做啊……”夏功年装模作样地望着屋顶想了想，笑道：“我就是建议你，什么都别做。”
　　叶景楼没接上话。
　　又来了，这种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的感觉。
　　“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夏功年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夏同到底知道多少，谁也不清楚。被他抓住把柄……会很惨。”
　　“……”叶景楼突然有点担心叶星堂：他平常不太仔细，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出事。
　　“回吧。”夏功年真的赶客了，探身抓过一遍的小瓷瓶扔过去：“你上次忘在这的。”
　　“……谢谢。”叶景楼接住那个小瓶子。瓶身的暗红裂纹在摇摇晃晃的火光里显得有些不明显。
　　其实夏功年清楚这不是被忘下的——他知道。只是如今双方身前云山雾罩，谁也不敢肯定对方手里究竟有没有刀。
　　可他竟然还回来了……叶景楼心想。如果真的对我有所怀疑，应该留着才更好作证据吧？还是……怕反过来被我用这玩意儿诬陷？
　　在这里生存所需要的谨慎与猜疑，远比他有的要多得多。
　　他握着瓷瓶，复又仔细地将坐在那的夏功年一寸一寸看过一遍，余光不经意扫到那盆血水，脑中忽然又想起方才，夏功年在外面用方巾系伤口时的样子。
　　那只染血的手上，掌骨的食指根处，有一颗小痣。
　　画面有些熟悉。他总觉得见过这样一只染血的手，但想不起来在哪、也想不到是谁。
　　兴许……是巧合。
　　午时刚过，林征风风火火地进了门，见夏功年倚在床头睡着了。也就是她刚看见的功夫，夏功年听见她进屋，有些困顿地睁开了眼睛：“……林征。”
　　“师父。”林征站在门口老老实实地见礼：“我按你说的去盯着肖苍，他和赵火一直在屋里说到午时才出来，我跟着赵火，他直接回了住处。”
　　“嗯。”夏功年问：“避开岗哨了。”
　　“避开了。”林征回答：“肖苍同赵火商量许久，听上去……是想对夏同下手，具体的听不真切。”
　　“他们到哪一步？”
　　“不知。”
　　林征说到：“但肖苍说已经下了毒，只是没说清究竟何时会毒发。赵火用毒不如他，杀人的事估计没插手，他只说料理别人——”
　　“谁啊？”夏功年笑笑：“我？”
　　“……是。”林征想起今天在风雪台的事，深觉这差事未免太难当了一些，想不出师父自己在这的时候都是怎么过得日子。
　　“不理他。”夏功年淡淡说道，见林征不应声，以为她还有事要说，又反复看了她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你该不会害怕了吧？被上午的事吓着了？”
　　“……没。”林征扫了眼一边还没清理的铜盆：“就是觉得差事难做——我去把它洗了。”
　　“去吧。”
　　“对了。”林征端着铜盆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师父，我在赵火住处附近，还看到一个人。”
　　“谁？”
　　“叶星堂。”
　　夏功年皱起眉头想了想，才记起是这次跟在叶景楼身边一起来的同门：“他……去做什么？”
　　林征听出他话里的犹豫和疑虑，觉得他可能是不愿往坏处想。
　　但没办法。
　　“他进去找赵火。”林征小心地说，看师父眼中露出一些难掩的震惊，“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那里机关密布，我进不去。”
　　这倒不稀奇。赵火的地盘这凛风堡里绝大多数都进不去。可偏偏她进不去，叶星堂却进去了。
　　师父说过，赵火那间房，除非他自己请，否则谁也别想悄无声息全须全尾。
　　叶星堂认识赵火，那师父信的那个叶景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