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吹彻（策藏BL）》小旋风铁匠铺

14、骗局

　　夏功年开始没话找话，他不想叶景楼每每看见他，眉眼神色都像心口压了一块巨石：“也快好了吧。”
　　“……”叶景楼正用温热的方巾小心翼翼地拭去伤口边缘残留的药渍，突然听到夏功年说话，手中的方巾不自觉一抖：“闭嘴。”
　　夏功年短短时间接连触了他两次霉头，知道他这是真的心情不佳，才终于收了神通，不胡说了。
　　屋内一直安静到叶景楼做完事开始收拾乱局，才有了一点动静。他把换下的布巾都简单在水盆里淘洗了几下，放在一边准备换些水好洗干净。
　　夏功年看着他忙前忙后，忽然说：“叶公子，你真的不进来睡？已近隆冬，堂里很冷的。看你每天晚上只在椅子上打坐，都不躺下小睡一会儿，怎么熬得住？”
　　叶景楼整理炉火的动作缓了缓，看得出是犹豫了，但犹豫过后，也还是拒绝：“不用了。我出门习惯这样。不碍事。”
　　臂膀活动间，几缕头发托着根发带滑到身前，距离跳动炉火似乎只有寸许。
　　夏功年倚在床头，说：“小心火。”
　　“嗯。”
　　叶景楼盖好炉火的盖子，直起身把发带理齐，“你睡吧。我就在门口。”
　　夏功年没应声，只是保持着安静的注视，看上去像是有话要说，又像是怔然出神。
　　叶景楼有些不解地叫他：“夏功年？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夏功年摇头，言语里藏着浅浅的笑意：“只是想到当年在不空关那个人，奸诈又狂妄，明明有一百种方法救人，偏偏耗尽心机、非要用些离谱法子好让人记着他。”
　　无缘无故的怎还编排起自己了。叶景楼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了？”
　　“他当时定是希望你能长久地记着他。”夏功年说，长发散落着，滑下来蹭过一边的长枪：“如今看看，又觉得……好像也不值得。”
　　叶景楼极认真极认真地看着他，但夏功年不躲不避，目光坦坦荡荡，像春日里微风拂过的西湖。
　　“记着的人是我，值不值得……也在我。”他凝望春日的倒影，摇下一树落花打在水面：“夏功年，我没有他心里那么好，也不值得他为我不值。”
　　“……你早些睡吧。”

　　起初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些人是来找谁的，不过如今看看，也就豁然开朗了。
　　兴许那是就是天策府的计划。比试恶人谷势大，浩气盟特意从天策府借了这一支来下江湖，两路人马耗费了八年，到如今才渐渐将势力压至马嵬坡、仅剩凛风堡这一处还未攻下，各中筹划谋算，旁人想来应是不太清楚。
　　就像当年带走夏功年的究竟是敌是友一样，夏功年是否故意托借假身份混入浩气盟的队伍、是否故意被抓进不空关地牢……除了当事人，没人清楚。
　　但叶景楼想得明白：如果当时带走夏功年的是早潜入进去的我方探子，那他们可有多的是里应外合的办法，大可不必多夏功年一个，拼着重伤也要进来、夏功年也不必将钥匙那样隐秘周折地塞给他。
　　……说多说少，毕竟已经过去了。叶景楼其实不太在乎。
　　他只是想知道：事到如今，他走到天涯了吗？

　　没人能应他。夏功年要务在身，其余话题都显得不合时宜；要他这时候去问，也说不出口。
　　屋内安安静静的，只不时有些轻响，并不打扰，朦胧间倒有些像佐眠的微声。
　　索性兜兜转转，总算在大事来临之前又碰上，让他多少能看着、多少能帮些忙——
　　叶景楼突然打了个冷战，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果不其然，抓到个偷跑的。
　　“夏功年。”
　　他见夏功年带着兵器，明摆着是正要出门，言语顿时沉重几分，听起来像有些生气：“你做什么？”
　　门前背影似乎有一瞬僵直，夏功年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吵醒你了？”
　　“……”叶景楼垂眼看着桌上的轻重剑。原来他方才睡着了么……还是思虑过甚，神志不清了？
　　难怪又想起那些事。
　　见他一直不说话，夏功年以为是自己的偷跑行为实在太过分，虽然犹豫，但还是模模糊糊地解释了一句：“那个……白日里……是林征来信了。”
　　叶景楼撑起膝上的袍子下摆，落腿起身：“可提了星堂平安与否？”
　　“平安。”夏功年点头：“其他……”
　　“我能帮你什么吗？”叶景楼打断他的话，神态语气都恢复了贯有的平和，看上去完全没在生气。
　　夏功年一呆，没答上来。
　　“我无意探听你军中事……”叶景楼解释道，但看夏功年神色，又觉得他在想的应该不是此事。思绪一转，豁然开朗：“……也罢。你们的计划里，本应没有我的——你是要出去做什么？若我能替你，可换我去。”
　　夏功年和林征来此时他和星堂还未到，后来人都走了，又是他自己非要留下来……那计策里没算到他也属正常。
　　“我是想……”夏功年只思索片刻就得了法子：“赵火平常和你怎么联系？”
　　“都是我去找他。”叶景楼说道：“他住处隐蔽、机关众多，旁人不敢靠近。”
　　“林征信上说，叶星堂在他们配合扶风郡合击出堡队伍的时候受了伤，扶风郡眼下多出许多俘虏等着送官府，又要派人出来攻下这里……人手恐怕不够。是要我想办法告诉赵火这些事，让他做好准备，免得到时误伤。”夏功年从衣襟里摸出个小瓷瓶，抬眼看着他：“那要不……你去？”
　　这场景难免激起些不好的回忆。叶景楼皱起眉，有些怀疑他话里的真假，“你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瓶子里是什么？”
　　“解药。”夏功年这次倒是老实得很，在他面前把瓶塞打开、倒出两粒药丸：“都说肖苍手里有一种叫人闻了不出三刻就浑身疼痛功力尽失的毒烟，这是军中请人配制的解药，我不知他有没有备着，想着既然过去，就带给他。”
　　言行至此，叶景楼本该相信他的。可明明一时半刻也想不出这里面有何破绽，他就是放不下心、还觉得可疑：“真是为了这个？”
　　“对啊。”夏功年说得坦荡，边说边将解药重新装好，“林征说可能明早发事，我想着趁夜色好行事，就想先把消息告诉鬼医。出来又见你似是睡着了，就……”他留了白：“没想到吵醒你了。”
　　“……”叶景楼静静地看着他，抓起桌上的重剑往腰上一挂，轻剑提在手里：“我去。”
　　夏功年将手中的瓷瓶递出去，等他过来拿。
　　“景楼。”
　　叶景楼要去拿解药的动作一顿，恰好搭在他手上，于是抬眼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及褪去的慌乱：“……怎么？”
　　“你再叫一遍我名字呗。”
　　“……”叶景楼满腹狐疑地拿起他手里的解药瓶子，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夏功年……你在想什么？”
　　“就是想听。”夏功年笑笑，往边上一步让出路来：“你先去吧。”
　　叶景楼见他样子，就知道即使真有隐情今天也问不出来，遂想着赶紧把解药给赵火送去是急……可心里又总有一块石头压着，让他迈不动步子、走不开夏功年身边。
　　——夏功年一定有事瞒着他。
　　他揣着这些疑虑担忧出了屋，回身关门时，夏功年还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
　　是一种仿佛来自长河彼岸的凝望。
　　“……等我回来。”叶景楼只是这样说。没有强求夏功年讲出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