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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   人声如潮水般涌来,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担忧与恐慌如同无形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林英亥没有丝毫犹豫,足尖在几个墙壁间轻点来回折返,便如燕子般掠上房顶。她在高低错落的屋瓦间疾行,夜风刮过耳畔,丝毫带不走内心的焦灼。

      【保佑,一定要保佑罗伯伯没有伤到脏腑!】

      她眼睛烧的滚烫,吐息如胸腔内同样热极,一遍遍默念,她无法接受罗捕头恪尽职守的履行自己应有的职责,却落到这么个下场!

      该死的是那些劫匪!王八蛋!

      000的电子音也带着罕见的紧张:【根据现有环境参数分析,若肠道破裂,发生腹腔感染的概率高达87.3%。小猪,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冰冷的数据让她手脚愈发冰凉。

      这段通往胡氏医馆的路,平日里这点距离她跑完气都不带喘的,此刻却觉得无比漫长。

      身上好软,没有气力,只凭直觉在行动了。

      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撞击着肋骨,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将她攫住。

      赶到胡氏医馆时,门外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他们踮着脚尖,焦急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紧闭的门窗,探寻着里面的消息。

      两名药童拼命张开双臂,用尚显稚嫩的声音努力维持着秩序:“各位乡亲!安静!请安静!我知晓大家十分忧心罗捕头额安危,师傅正在全力抢救罗捕头!大家安静些,就是帮大忙了!”

      林英亥无心听这些,她像一尾鱼一样挤进了人缝。

      一名眼尖的药童发现了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欣喜,如同看到了救星:“林小姐!您可算来了!师傅交代了,您来了直接进去!”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的将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多谢。”林英亥的声音因紧张和奔跑而嘶哑,她侧身闪入,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医馆前厅,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草药气扑面而来。

      胡郎中呆立在药柜前,平日浆洗得干净整洁的青布长袍上,大片刺目的暗红血迹触目惊心。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五官和肩膀一起垮塌下去,那总是挺得如松柏般笔直的腰背,此刻也佝偻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深及骨髓的疲惫。

      看到林英亥,他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喉结滚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抬起的手在发颤,指向通往内室的门帘,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们……在里间。”

      “情况到底如何?”林英亥快步上前,急切地追问。

      胡郎中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黯淡:“肠子被捅穿了,伤口……很大,很深。”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行医多年的无奈与悲观,“在我看,怕是……没得治了。伤得太重,失血也多……”

      “那决明和凌霄怎么说?”林英亥打断他,目光灼灼。

      胡郎中望着她执拗的眼神,嘴角兀自扯出一抹极其复杂的苦笑,带着林英亥看不懂的东西:“你们这几个孩子……倒是对彼此,总是这么有信心。”

      就在这时,里间门帘后传来胡凌霄清朗却明显带着急促喘息的声音:“小猪!是你吗?!快!快去消毒进来帮忙!人手不够,决明快拉不住钩子了,视野不稳定!”

      “就来!”

      林英亥扬声应道,声音因找到了目标而恢复了几分力量。

      她转身就往更衣消毒的房间跑,经过胡郎中身边时,脚步微顿,侧头丢下一句:“胡郎中,不来搭把手吗?就不想亲眼看看,您这两个孩子,今天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能不能在他们手下生出奇迹?”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了胡郎中一下。他愣在原地,看着林英亥消失在拐角。

      洗潄间里,林英亥以最快的速度用皂角与清水反复刷洗双手直至手肘,指甲缝都不放过。用干净的布巾擦干,套上经过蒸煮消毒的白色罩衣,戴上帽子和口罩,最后拿起一旁小炉上温着的、浓度恰好的烧酒溶液,再次仔细冲洗双手。

      守在手术间门口的药童见她准备妥当,立刻为她推开房门。

      室内光线集中在手术台上,又怕火苗将东西点燃,每个灯山几乎都有镂空的瓷罩子。

      罗捕头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如纸,仅胸腹部以下盖着消毒过的白布单。

      胡凌霄和胡决明一左一右站在两侧,他们全身都被白棉布的手术衣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一根。

      连眼部都罩着价值千金,高净度琉璃打磨而成的护目镜,此刻镜片后他们的眼神专注得可怕。

      胡凌霄正低着头,手中的钳子夹着真稳如磐石地进行着精细的操作。对面的胡决明则双手紧紧拉着钩子,用尽全身力气向两侧拉开,暴露出血淋淋的腹腔手术视野。

      她本就体质偏弱,这些年经过刻苦锻炼才好了些,此刻那双向来用于捣药、诊脉的手,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且极度用力,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但她一声不吭,依旧死死咬牙坚持。

      “我来换决明!我拉钩,决明你帮你哥做手术!”林英亥一眼看清局势,立刻上前,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胡决明如蒙大赦,声音带着脱力的沙哑。

      林英亥动作迅捷而不忙乱,她利落地接过那对沉重的牵开器,踩上事先准备好的矮凳,调整好角度和力道,稳稳地接替了胡决明的位置。

      胡决明立刻松开手,手臂在放下时甚至因为肌肉过度疲劳而微微痉挛,她顾不上这些,迅速拿起旁边的竹筒抽吸器,开始小心地吸除腹腔内的积血和渗液。

      “你可算来了!”胡凌霄头也不抬,语速极快地嘚吧,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精神在高压下濒临崩溃,通过讲话释压。

      “外面那些药童,没一个顶事的!拉钩都拉不好,差点吐罗捕头肚膛里,让他们拿着反光镜调整角度,手抖得跟粪叉子似的,根本照不清深处!真是急死个人!我让他们滚蛋了!”

      林英亥能感觉到他精神紧绷到了极限,似一根被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但万幸的是,他握着器械的手依旧稳定精准,下针、缝合,一丝不苟,早已不见了多年前初次接触重伤者时那脸色发白、几乎要晕倒的青涩模样。

      他与妹妹一起研究医学,成长的痕迹,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具体,深刻。

      门又一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穿戴同样严整的胡郎中。他似乎有些无措,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摆放器械的案几边缘,闷声问道:“有……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手拿开!”胡决明猛地抬头,厉声斥责,那眼神锐利如刀刺向自己的父亲,“案面已经消毒过了!你的手碰到别处再放上来,是想把脏东西带进来吗?手给我拿起来!腰以上、胸口以下!”

      胡郎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喝得浑身一震,僵在原地,脸上满是错愕。林英亥在拉着钩子看着,心中也微微一惊,她从未见过一向温和内敛的胡决明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

      胡凌霄也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语速飞快地交代:“你出去。用门口的烧酒溶液重新洗手,严格按照我们之前定的规矩,指甲缝、指缝都不能放过,洗够三遍。”

      “然后换一身干净罩衣再进来。进来后,负责给我们递工具,还有,叫一个药童进来及时给我们擦汗,汗水滴进伤口不行。”

      这番“倒反天罡”的指令,让行医大半辈子、向来受人尊敬的胡郎中彻底愣住了,脸上青红交错。然而此刻,手术台上命悬一线,根本无人有心思去照顾他那点长辈的尊严和微妙的心理落差。

      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在原地僵立了几息后,终究还是默默转身,依言照做。

      当胡郎中再次进来时,明显谨慎了许多,双手规规矩矩举在胸前,身后跟着的小药童也是有样学样。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观察着,学习着,多年从医的经验让他虽然不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也能很快开始准确地递送胡决明需要的器械。

      而防止污染器械的小药童只负责及时用干净的软布为额角渗汗的术者即时蘸去汗水,眼睛根本不敢往抬上瞟。

      有了他们二人的加入,胡决明的压力大减,可以更专注于吸引和协助,当好胡凌霄的眼睛,手术的进程明显顺畅、快速了许多。

      “小甲,把油灯再拿近一点!对,就是这个角度,稳住!”

      “老爹,给我最小的那把尖刀!对,先在那烛火上烧灼刀尖,对,烧到微红!快!”

      “小甲,擦汗!我右边眉毛这里要滴下来了!还有我的护目镜,里面全是水汽,快看不清了!小心别碰到我身体!”

      ……

      指令一个接一个,在无人可用的紧要关头,三个年轻人近乎“肆意”地使唤着这位经验丰富却在此刻显得有些笨拙的老郎中,小药童安安静静的守在远处,没人喊根本不敢上前。

      胡郎中一言不发,只是尽力跟上他们的节奏,那双向来沉稳的手,在递上最细小的缝针时,竟也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最关键的肠道吻合阶段终于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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