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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矛盾爆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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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被无形的手推着,踉跄着奔向了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
每个高三学生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课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和参考书,几乎要将学生们瘦削的身影淹没。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无声地施加着最后的压力。
在这种极致的紧张氛围里,任何一点微小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放大。
江弈灼感觉糟透了。
这种糟糕,不仅仅源于高考本身的压力,更源于他和池嫣之间那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鸿沟。
它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弥合,反而在沉默中愈演愈烈,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里,不深,却时时作痛,让他在刷题的间隙、在放下笔揉着酸涩手腕的瞬间,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试图像以前一样,用爽朗的笑容和自然的招呼去打破这层坚冰。
课间在走廊遇见,他会主动停下脚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往常无异:“池嫣,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池嫣会立刻停下脚步,抬起头,脸上迅速漾开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礼貌,却带着距离感:“还好,你呢?”
“就那样吧,老样子。”江弈灼试图让对话继续下去,“数学最后那道压轴题的几种解法,我整理了一下笔记,你要不要……”
“不用了,谢谢。”池嫣总是飞快地打断,声音轻柔却坚定,眼神微微飘忽,不与他对视,“我最近在跟唐悦一起复习,我们进度差不多,互相讲题更方便些。”
又是这样。
每一次,她都用最合理、最不伤人的理由,将他不动声色地推远。她不再需要他的笔记,不再需要和他讨论难题,甚至……不再需要他递过去的薄荷糖。
江弈灼开始变得有些别扭。明明想和池嫣多说几句话,可每当看到她那张平静得近乎淡漠的脸,看到她眼神里那份刻意维持的、属于“普通同学”的客气,所有涌到嘴边的话,就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时会看着手机里那个沉寂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发点什么过去。问一句“在干嘛?”或者分享一道有趣的题。可打好的字,又被一个个删掉。他怕得到的,又是那种客气而简短的回复,像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他江弈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过了?
而池嫣,则已经学会了面不改色地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用平静无波的外壳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她告诉自己,这样就很好,维持现状,直到毕业,各奔东西。这本就是她预设好的结局。
她和他,仿佛行驶在两条逐渐偏离的平行轨道上,明明还在同一个空间,却几乎没有了交集。
*
压抑的情绪,就像不断充气的气球,终究会有爆炸的那一刻。
矛盾的导火索,悄然埋在了高考前最后一次全真模拟考的考场上。
那天的数学卷难度很大,最后一道压轴题更是刁钻,综合了函数、数列和几何多个知识点,计算繁琐,思路绕人。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一片哀鸿遍野。
池嫣也做得不太顺利,最后一道题只完成了前两问,第三问刚开了个头,时间就到了。
她心情有些沉重地收拾着文具,跟着人流走出考场。
在走廊上,她听到几个其他班的学生正在激烈地讨论最后那道题。
“最后那题到底怎么写啊?我完全没思路!”
“好像要用到归纳法,然后结合函数的单调性……”
“不对吧,我听说江弈灼那个考场传出来的答案,好像是用构造法,弄个新数列出来……”
“江弈灼做出来了?真牛啊!”
“肯定啊,他好像还用了两种方法呢!刚才好多人都围着他问……”
听到那个名字,池嫣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混杂在讨论的人群中,听着关于他如何解题的只言片语。
一种混合着崇拜、羡慕和淡淡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还是那么厉害,在所有人都被难住的时候,他依然能游刃有余。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缩小过。
就在这时,池嫣看见江弈灼和杨川从隔壁的考场走了出来。江弈灼脸上带着解题后的轻松,嘴角带着浅浅的、自信的弧度。
周围立刻有相熟的同学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起最后那道题。
江弈灼也没有藏私,很自然地就在走廊上,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下,简单讲解了起来。他的声音清朗,逻辑清晰,周围的人都听得恍然大悟。
池嫣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混在几个女生中间,也忍不住悄悄抬眸,目光越过人群的缝隙,落在他专注的侧脸和那双正在演算的手上。
她很想听清楚他的思路,想知道自己到底卡在了哪里。这种对知识的渴求,暂时压倒了她想要逃离的本能,让她不自觉地驻足,微微侧耳倾听。
*
讲解到一半时,江弈灼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恰好捕捉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四目相对,池嫣像是被烫到一样,慌乱地垂下眼睫,脸上迅速浮起一抹被抓包的窘迫红晕,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躲进人群深处。
她这个下意识的、明显的躲避动作,像一根尖刺,瞬间扎破了江弈灼心中那个积压了太多委屈和不解的气球。
为什么?为什么连听他讲题都要躲?他就这么让她讨厌吗?连普通同学之间的交流都不可以了吗?
一种被彻底排斥在外的冰冷感和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了上来。他脸上的浅淡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也冷了下来。
周围还有同学在追问:“江弈灼,另一种方法呢?你刚才不是说有两种解法吗?”
江弈灼却没有理会。他的目光紧紧锁着那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身影,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硬邦邦的意味,对着池嫣的方向,突兀地开口,打断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池嫣。”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连名带姓地叫她。
池嫣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苍白。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好奇地聚焦到了她身上。
江弈灼看着她那副受惊小鹿般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他往前走了一步,隔开人群,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你刚才,是不是也想问这道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在他迫人的目光下,池嫣只能慌乱地摇头。
“不想问?”江弈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眼神锐利地看着她,“那你站在这里听什么?还是说,你现在连听到我的声音,都觉得碍事了?”
这话语里的讽刺和受伤,像一把钝刀,割在池嫣心上。
她从未见过江弈灼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他一直是温暖的,明亮的,像薄荷一样清冽提神,却从不刺人。可现在,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带着尖刺的气息。
“我……我没有……”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细弱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
“没有什么?”江弈灼逼问。
他积压了太久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尽管他知道这很不理智,也很不公平,但他控制不住。
“池嫣,你能不能坦率一点?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我当成什么病毒一样,避之不及!”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
杨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拉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插手。
池嫣的脸彻底白了,眼泪在眼眶里迅速聚集,她拼命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周围那些探究、好奇、甚至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堪和委屈。
她该怎么解释?解释她那卑微的、见不得光的暗恋?解释她看到他和关宓在一起时的嫉妒?解释她所有的退缩,只是因为害怕自己越陷越深,最终无法收拾?
她不能。
所以,她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池嫣的沉默,在江弈灼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抗和默认。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更多伤人的话。
“算了。”他最终吐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心灰意冷,“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你什么重要的朋友。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背影决绝,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受伤后的骄傲和固执。
杨川看了看僵在原地的池嫣,又看了看江弈灼离开的方向,重重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追着江弈灼跑了。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着,渐渐散开。只剩下池嫣一个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走廊尽头的风吹过来,带着丝丝凉意,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终究,还是把她的小太阳,推开了。用她最擅长的沉默和退缩,将他伤得彻底。
阳光从走廊外照进来,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却照得池嫣浑身冰凉。
那株一直努力向着太阳生长的向日葵,此刻仿佛被连根拔起,暴露在突如其来的风雪中,所有的花瓣,都在无声地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