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Ech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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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田填好入部申请，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要把名字刻进纸里。写完，她轻轻吹了吹墨迹，双手将申请表递给昭。
“请多指教，藤原部长。”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昭接过表格，扫了一眼。字迹工整，甚至有些刻板。她将表格收进文件夹，和其他几张新收的申请放在一起。文件夹顿时显得充实了些。
“部活时间暂定每周三和周五放学后，可以吗？”昭问。
“完全没有！”相田用力摇头，“我很期待！”
“那明天见。”昭点点头，唇角轻扬。
相田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一旁，看着昭的动作，忽然轻声说：“小昭……和牛岛君他们，很熟吗？”
昭合上棋盘的手微微一顿，还真是有不少人问了这个问题啊。
“算是之前就认识。”她答得含糊，没有抬头。
“这样啊……”相田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感觉牛岛君和天童君和很照顾你呢，还特意过来帮忙。”
昭没有接话，只是将折好的棋盘装进布袋，拉上拉链。动作不紧不慢。
相田似乎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唐突，笑了笑转移话题：“那小昭，明天部活见！”
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嗯。”
昭独自收拾好所有东西，抱着棋具和文件夹往回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围棋部室，她将新部员的申请表仔细收进文件夹，放进属于部长的抽屉。空荡的部室似乎也因此多了几分生气。
她放下棋具后第一时间去看了那盘残局。
果然。
昭看着又多出来的那枚黑子，勾唇一笑。她今天几乎一天都没有锁门，就是为了试探，引那个神秘人出现补上残局。
而后她拿起白子跟上一手，继续了棋局。
晚饭后，天童写完作业就躲到牛岛的寝室房间玩游戏机，屏幕上激烈的打斗声充斥着不大的空间。
“若利，你真的不问吗？”天童眼睛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按动，“昭酱今天招新好像挺成功的，有好几个新生填表了。”
牛岛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习题册，他没有抬头：“嗯。”
“你就不好奇有哪些人加入？”天童不死心地追问，操纵的角色一个失误，屏幕暗了下来，“GAME OVER”的字样跳出来。
他哀嚎一声，把游戏机丢到一边，翻身坐起，凑到牛岛旁边，“万一有奇奇怪怪的人呢？”
牛岛笔下未停：“那是她的事。”
天童夸张地叹气：“若利你真是……算了！”他摸出手机，手指飞快打字，“我直接问昭酱好了！”
消息提示音很快响起。天童看了一眼，猛地坐起来：“昭酱说今天招了五个人！还有相田同学也加入了！”
牛岛写字的手顿了顿。墨水在纸面上洇开一个小点。他拿过修正带，仔细地涂掉。
“她还说，”天童继续念着手机，“明天部活要和新人下指导棋，问我们要不要来看。”
他抬头看牛岛，眼睛亮晶晶的，“去嘛去嘛！反正明天基础训练结束得早！”
“……昭会嫌你吵。”
“喂！说话太伤人了吧！若利！”天童抓狂起来，“昭酱不是那样的人啦！”
牛岛不可置否，低头继续看习题。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故作落寞的开口：“不过你说的对，我之后也确实不会再去烦她啦。”
牛岛不解的问：“为什么？”
“明明是你让我！……算了……”天童懒得跟牛岛缺的那根筋较劲。
“原因？”
“因为她已经找到朋友啦，”天童往后一仰，躺在牛岛床上，“和她同班的那个相田！看起来跟昭很合拍啊。”
这下子牛岛更疑惑了：“朋友是不能替代的。”
“但正如若利说的，”天童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莫名的被激起了胜负欲，即使知道牛岛的脑回路像能力很差的机器人，也想给他掰开揉碎了喂进去，“昭酱真的需要我吗？”
这是作为铁哥们的责任，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牛岛默默合上习题册。
“在昭酱眼里，大概只是因为我弄脏了她的衣服，所以才像个癞皮狗一样粘上她，”天童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你看，昭酱半路从东京转过来，性格又完全不像会主动社交的人，爱好还是围棋这样的冷门活动，很容易就会被孤立吧？我站在她身边吵吵闹闹的，不自然会让别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一些吗？”
“虽然在别人听来这有些自恋……‘喂你怎么知道人家这样的漂亮姑娘需要你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啊’，但这事被我这样的‘妖怪’做出来，就变得很合理了对吧？”
牛岛看着天童，眉头微蹙，像是试图理解一段复杂的问题。
“你是说，”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斟酌后的重量，“你接近昭，是为了让她不被孤立？”
天童摊手：“不然呢？但是接近这种词听起来怪怪的！”
牛岛沉默着。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他想起空旷的围棋部室，想起她独自对弈的侧影，想起她提起东京时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她不需要这种保护，”最终，牛岛说道，语气是他一贯的笃定，“昭很强，她向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强和需不需要是两码事啦！”天童忍不住提高音量，又赶紧压低，“就像若利你很强，但也会需要队友，需要教练，需要……呃，需要我借你jump！”
牛岛似乎被这个类比说服了，沉默了片刻。
当天晚上，牛岛罕见的失眠了。山形打着轻微的呼噜，牛岛轻手轻脚地洗漱完，躺上床。
黑暗中，他拿出手机，屏幕冷光映亮他的脸。点开通讯录，光标在输入框闪烁。
要问问吗？该说什么？
“我是牛岛。”
太生硬。
“我是若利。”
……奇怪。
“你好。”
像客服。
他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按下了锁屏键。手机屏幕暗下去，宿舍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牛岛若利向来不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人，此时却无法自拔的脑海里闪过关于她的种种。
以前两家人是邻居，藤原叔叔在政府工作，印象里是个古板的人，母亲和藤原阿姨都很温和，孩子也同龄，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五岁那年。藤原父母工作都比较忙碌，所以她周末常常被送到牛岛家借宿。
别看藤原昭现在个子还算高挑，小时候却比同龄人矮小，身体也不太好，跟天生运动细胞发达的牛岛站在一起像是营养不良，所以他那时候总觉得昭有点怕自己。
牛岛经常邀请昭一起打排球，也经常被拒绝。
有次母亲出门买菜，父亲在国外出差，他实在无聊，就在院子里门口拍球。砰砰的声音在走廊回荡。没多久，小小的藤原昭拉开门缝，探出半个脑袋，眉头皱得紧紧的。
“吵死了。”她说完就缩回去，关上门。
牛岛愣在原地，抱着球不知所措。他其实没想打扰她，只是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后来他不再主动找她，虽然常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条相隔甚远的平行线。直到某天午后，他练完球回来，看见藤原昭独自坐在院廊下，面前摆着棋盘，眼圈红红的。
“输给母亲了？”他难得主动开口。他知道母亲从不因为对方是孩子就手下留情。
藤原昭摇摇头，手指抠着棋盘边缘：“……父亲说，下棋没用。”
牛岛在她旁边坐下，不懂该怎么安慰人。他只会说：“做喜欢的事就好。”
藤原昭抬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像叶子上划过露珠：“若利哥喜欢排球吗？”
“喜欢。”
“真好。”她轻声说，低下头，“我喜欢围棋。就算父亲觉得没用……也喜欢。”
昭学围棋只是母亲一时兴起想教，没想到昭竟然拥有那么高的天赋，后来还成了顶尖的职业选手。牛岛其实也会下，只是下的不怎么好，这么多年过去，学习的各种棋谱也差不多忘光了。
小学快毕业那段时间，父亲和母亲离婚了。藤原家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从仙台搬到东京。他们两个人那时候年纪小，没有联系方式，从此再没见过。
还有些事情在记忆深处，但他睡着了。
或许是天童闹的动静太大，一些人打开谷歌搜索了藤原昭的名字，媒体给的“平成女棋圣”的名号让她在学校的知名度一下子高了起来，所以即使不是愿意加入围棋部的同学也会来跟昭搭话，甚至课间还有围到二年一组来找她签名的人。
昭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稀有动物。课间休息的铃声刚响，人群就涌了过来。
“藤原同学长的很像苍井优嘛！”
“胡说！明明更像仲间由纪惠！”
这两位女明星的长相根本毫无相似之处吧！昭一边在笔记本上签名，笑容有了点裂缝。
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变得格外漫长。昭维持着嘴角的弧度，手下不停，在递过来的各种本子、纸条甚至纸巾上签下名字。她尽量简短地回应着问题，目光不时瞟向教室门口，期盼着上课铃能尽快响起。
“昭。”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看向后门，人群自发地让开一条缝隙。牛岛站在那里，身形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被围在中心的昭身上。
“老师找你。”他言简意赅地说。
这显然是个借口。
昭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她合上手中正签名的本子，递还给它的主人，微微颔首：“抱歉，失陪一下。”
她快步走向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逃离般地跟着牛岛走出了二年一组的教室。身后的议论声低低地延续着，但总算不再直接包围她。
走廊里相对清净许多。昭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谢谢。”她侧头对牛岛说，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感激，“再签下去，我名字都要不会写了。”
“你很优秀，”牛岛说，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获得关注是正常的。”
昭侧头看他。他目视前方，似乎只是说了一句平常的话。
“若利，”她开口，声音放轻了些，“谢谢你……还有天童君。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
或许她的情绪要比他们想象中敏感的多，她早就意识到了天童的好意，而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牛岛垂下去的手握紧了，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只有风声和远处模糊的喧嚣。
“天童君似乎很容易快乐。”昭忽然说，语气里带着一点纯粹的观察意味，“像小孩子一样，情绪来得直接又鲜明。”
“嗯。”牛岛回想起昨晚天童的话，“他很善良。”
“和若利君你很不一样。”她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某种探究，“也和我不一样。”
牛岛看向她。他说：“你和母亲很像。”
“只是在棋盘上像老师。”昭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微妙的不同，“棋盘之外，老师沉稳如山，而我……”她没说完，目光再次飘离，“可能更欣赏天童君那样的活法。”
自由，随性，不受拘束。那是她通过观察和交往，试图去体验和理解的另一种感受。
牛岛沉默了一下。他想起母亲偶尔的感叹，说昭这孩子棋风正，但心思活，未来或许会走得很远，但大概率会遇上瓶颈。
棋道如人道，太过跳脱的心，有时反而会成为负累。
上课铃响起来，昭朝他摆摆手离开了。不知怎的，牛岛总觉得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Ech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