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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珩仪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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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甚少与人谈及这些,不过既然你问了,那就勉强听一听吧。”
她的声音轻缓,透着些许受伤后的虚弱与疲惫。
“父亲说,我应当生于一处苦寒之地。那个部族从遥远的北地迁徙而来,我的母亲受不住漫长的迁徙和恶劣的气候,早产生下了我。因为先天不足,哭声细弱,约莫是看着不太好养活吧……没过多久,他们就把我抛弃在了雪地里。和元素生物与精怪不同,人类对于出生后一两年发生的事情没有记忆……这些是父亲告诉我的。”
珩仪将自己的包裹垫在身后,缓缓挪动身子,靠在了散发莹莹微光的晶簇上。晶簇呈现一种温暖厚重的金色,其中蕴藏着浓厚的岩元素力。岩之魔神摩拉克斯的祝福持续发挥着作用,温厚的元素力缓缓修复着珩仪的身体。
浅青色的眼眸落在高大巍峨的身躯上,她借着晶石的光芒打量着若陀。
“人类是很脆弱的。”珩仪借着光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道。
“我少时多病,父亲便拘着我不让我出门,不过没什么用,哈哈哈……”她的笑声也很轻,“我还是三天两头地喝药,嗯……我记得最严重的一次,他直接带我去求了部落里信奉的魔神。我不大记得那次是什么病了,只是觉得非常难受,部落里的医者都觉得我要熬不过去,可我还是活下来了。”
“你很幸运。”若陀简短地做出评价,呼出的热气吹得珩仪刚刚整理过的长发再次散乱。
“确实如此,倘若此地没有你,我可能也会死于非命。”珩仪点了点头,中肯地说道。
若陀其实不是很想回忆睡梦中突然被砸醒的经历。
祂默默地转移了话题:“你身上带着奇怪的印记,我感觉到岩层和地下的岩元素在向你汇集,那是什么?”
似乎目不能视的生物都习惯以别的方式获取信息,而珩仪所在的角落血腥气浓重,掩盖了别的痕迹,于是巨龙在说话间,狰狞的头颅又凑近了。几乎很难想象这样巍峨如山的生物如何会有这样灵活的动作,但若陀的确把自己的硕大的脑袋挤进了珩仪所在的小小角落,几乎怼到她面前——好险没被凸出的龙角卡住。
珩仪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随后伸手指指自己的额心:“是魔神的祝福。我受到群岩的庇佑,便不会轻易殒命。”
有什么粗粝而温暖的东西凑近,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心,恐怖的压迫感接着便退去了。
“这样的印记,你是祂的眷属吗?”若陀的语气有点奇怪。
珩仪揉了揉额心,试图忘记刚才奇怪的触感:“我自幼与那位魔神相识,意外地还谈得来,应该算是友人。”
“你之前说,祂是你们部落的信奉对象,但我觉得你对祂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对我也一样。”
若陀树状的尾巴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动静很明显,祂的声音却听不出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珩仪听着这个问题,突然笑了,她的语气一惯温柔,独独这一句带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既然你们不以卑下待我,我又何须顶礼膜拜?”
05
地底洞窟之中,镇日无聊。
珩仪与若陀都不是能聊天聊个没完的性格,虽然若陀有着关于地底世界的许多岁月,珩仪在游历中也有不少值得一说的故事,但他们也不会真的从早说到晚。有的时候讲累了(一般是珩仪),就会停下来做点别的事情。若陀会选择睡觉,或者支使祂的一群岩龙蜥到地面上去找些东西,珩仪则会拿出她从部落中带出的玉料,摆开工具开始琢玉。
若陀看不见珩仪在做什么,细碎的声音也吵不到祂睡觉,开始时问了两句,之后就没有在意。
直到祂某一天在睡梦中被人唤醒。
珩仪当然推不动若陀的头颅,她只是小心地扶着岩壁,伸手敲了敲那对向后弯曲的龙角。
若陀的眷属名唤“岩龙蜥”,外形上他们一脉相承,但这一族似乎并不具备属于“蜥蜴”的某些特征。因为若陀一向是暖的,祂的角也是如此,触感粗粝,却明显有着血脉流动的温度。因为这个,养伤的这些日子珩仪也没有一直待在洞窟潮湿的角落里,气温较低的晚上,她也会小心地挪到若陀身边,小声地解释,好让若陀不要误伤了自己。
撼摇山岳的龙王属实没见过这么脆弱的生灵。
说回这厢,若陀喷了一口气,权当告诉珩仪自己醒了。
“这里光线有些暗,我看不太清你的模样,你能感觉到那些晶簇吗,可否靠近一些?”
若陀奇怪道:“你要做什么?你之前不是看得清我吗,还是说你的眼睛……?”
“……嗯。”珩仪应了一声。
若陀也没说话了,祂沉默地避开小小一只的人类,转了个身,把头颅放在了元素力最浓厚的晶簇下。
树状的尾巴散发着幽幽荧光,珩仪扶着它,顺着若陀的力道停在了晶簇旁边。
珩仪站稳了,若陀的尾巴就摆回了祂身后。
“好了。”
她靠着晶簇坐下,从怀里掏出刻刀与玉环。
“你说过,我很幸运,”珩仪说道,“时至今日,我同样赞同你的说法。我也曾与你提起,我离开部落是为了什么。”
若陀听见了珩仪琢玉时会发出的细碎声音。祂有了猜想,却只是说道:“追求技艺的极致。”
“这和今天你把我叫醒有关吗?”
若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点起床气。
珩仪却只是笑:“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若陀,我行走在大地上,在你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雄浑的生灵。像我一直同你说的,美丽有很多种分类,每一个有‘美’意识的生灵,都会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我不知道你听见我的声音时有什么想法,但我知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十分美丽。浑厚的、磅礴的、坚实如大地一般的美丽。”
“在这一点上,你和岩君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你我之别如微尘与山岳,给我的冲击格外明显。”
珩仪纤细的手腕上还带着尚未痊愈的伤痕,下刀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停顿。
她沉入了琢玉的工作中,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毕竟,匠人总是善于欣赏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