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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你的名字 ...

  •   丁南珠哭得筋疲力尽,眼泪流干了,只剩下无声的抽噎和满心的恐惧。她毕竟是武将家出身,骨子里有份坚韧,知道此刻自已不能垮,可一想到身陷宫中的公爹和丈夫,心就如同被放在油锅里煎炸。
      白溪涧看她状态实在不好,生怕她忧思过甚伤了身子,便悄悄吩咐心腹丫鬟去小厨房煎了一碗安神的汤药来,好说歹说,半哄半劝地让丁南珠喝了下去。
      药效渐渐发作,丁南珠终是抵不住身心俱疲,歪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眉头依旧紧锁,睡梦中也不安稳。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以及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永不停歇的喊杀声作为背景音。
      只剩下白溪涧与顾云樵两人。
      烛光下,白溪涧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疲惫至极。但她的神情却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比之前等待时还要镇定。
      顾云樵看着她这般模样,又想起方才秦知颂脱口而出关心贤妃、却对近在咫尺的妻女毫无表示的样子,心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怜惜与不平,再也抑制不住。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涩意:“四奶奶……您……何必如此强撑?四公子他……”他顿了顿,觉得背后议论他人私德非君子所为,可话已出口,又实在为她不值,“他心中既另有牵挂,您更该珍重自身才是。”
      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位让秦四公子在生死关头仍念念不忘的“香缘”,就是如今宫中的贤妃娘娘。
      白溪涧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清澈平静,没有怨怼,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多少波澜,仿佛他说的是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顾先生不必为我忧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通透的淡然,“我早就知晓,也早已接受了。”
      她没说的是,这场婚姻于她而言,并非全然是亏本买卖。她脱离了令人窒息的白家,得到了国公府的庇护和尊重,拥有了可以自主经营的芙蓉斋,有了聪慧可爱的女儿姝姐儿……甚至,阴差阳错地,认识了眼前这位清风朗月般的顾先生。
      细算下来,她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她很知足。
      而且,提心吊胆地等待了这么久,猜测了这么久,如今这把名为战乱的刀终于实实在在落了下来,劈开了京城虚假的繁华,她反倒有种“终于来了”的松懈感。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啪地一声断了,随之而来的不是恐慌,而是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疲惫。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愿管,只想好好睡一觉。反正外面已然天翻地覆,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想逃也无处可去,倒不如抓紧时间休息,保存体力,以应对未知的明天。
      顾云樵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听着她近乎洒脱的话语,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他意外于她的豁达,更心疼她这份豁达背后所隐藏的失望与寂寥。
      “四奶奶能如此想,便是最好。”他低声道,“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去里间歇息片刻?我……我就在外间守着。”
      白溪涧确实累极了。她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漆黑的夜空和远处闪烁的火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清瘦却莫名让人安心的书生。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疲惫让她卸下了所有心防,或许是这末日般的氛围让她生出了几分不管不顾的冲动。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顾云樵坐着的桌边。
      顾云樵正疑惑她要做什么,却见她竟大着胆子,微微俯身,将额头轻轻枕在了他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臂上!
      温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带着女子身上淡淡的、好闻的馨香。
      顾云樵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那一点,又轰然冲上头顶!
      这……这于礼不合!非礼勿动!他应该立刻推开她!这简直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可是……
      他的手臂像是被钉在了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一下就好!就让她靠一下!
      他僵硬地低下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一小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她似乎真的累极了,就这么枕着他的胳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顾云樵连大气都不敢喘,浑身僵硬得如同雕塑,只觉得被她枕着的那一小块皮肤烫得吓人,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夜里咚咚作响,响得他生怕会惊醒她。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枕得更舒服些。
      烛光柔和地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恬静的睡颜。
      他看得有些痴了。
      她真的好美。侧脸线条柔美,睫毛长而密,像两把小扇子。鼻梁秀气,唇瓣因为熟睡而微微张着,泛着健康的粉色。其实第一次在家塾窗外看到她时,他就觉得她好看,那种温婉又带着一丝倔强的美,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她叫什么名字?
      顾云樵忽然意识到,他只知道她是“白氏”,是国公府的“四奶奶”。他不知道她的闺名是什么。
      可她呢?她应该知道自已叫顾云樵吧?顾盼的顾,云彩的云,樵夫的樵。他第一次授课时,便这样向秦珂和秦媛介绍过自已。她当时……是不是就站在窗外听着?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甜涩。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她靠着,仿佛要坐到地老天荒。外面的喊杀声似乎也变得遥远了。
      这一刻,什么礼教规矩,什么君子之风,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想守护这片刻虚假的、偷来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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