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光》丁仁露

42、恢复如初

　　萦风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朝夕相处，点点滴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如果不是他的仗义相助，也许她早已丧生虎口，从明月楼到洛水村，从相识到相爱，短短数日，一切显得太仓促，也太草率。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冲动了。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一个是天界的上仙，一个是莲心湖的小妖。如何相爱，如何相守？

　　她不能太自私，要求他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和她在偏僻处厮守。她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割舍莲心湖的一切。

　　几经挣扎，还是这样的结果。她不能苛责太多，对于这段关系，她能做的并不多，她不能把全部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

　　她苦笑了一下，感叹于自己的冷静，在知道望舒和璟元有婚约之后竟然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她甚至发现，她的好奇远远超过悲伤。

　　“是我思虑不周。”望舒仰天叹息，苦笑道。

　　萦风看着他叹息的样子，痛心不已。她想，她还是爱着他的，会为他心痛，纵使他骗了她，让她蒙在鼓里。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豁达。她本能地爱他。

　　她理解他的难处。她甚至想找璟元问个清楚，三人把话说开，解开所有的误会，他们还像从前那样快乐。

　　几经转折，萦风最终问出口的是：“你还爱我吗？”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听到这句话，望舒的眼睛像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他点点头：“你呢？”

　　萦风楞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光有爱是不够的。”萦风有些委屈，拖着重重的鼻音，哽咽道，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望舒百感交集，几番思索，他苦笑道：“何出此言呢？”

　　“实话告诉你吧。”萦风竭力忍住眼泪，“从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太远太远。相识就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我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柳芙和周珩。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

　　“别这样说，不会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绝不是无情无义之辈，你对我的情义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婚约是一定要解除的。”

　　“去大荒吗？”望舒问道。他知道萦风心中定还有许多顾虑，他不愿她再伤心难过。

　　“大荒？”萦风思索片刻，才记起那是璟元的家乡，“去找璟元吗？”

　　“对。我们当面说清楚。对你，对我，对她都有好处。”望舒的眼睛看着萦风的眼睛，他从来没有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耗尽力气去做一件可能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大荒离这里是不是很远？”萦风抬头问道。

　　“我们日夜兼程的话，不出十天就能到了。”望舒仔细想过，去大荒来回路程不是问题。棘手的是如何面对璟元的爹娘，他带着另一个女子去大荒解除婚约，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大哥和锦瑟的婚事未成，已经闹得很难看了。

　　但是到了这一步，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萦风心里是另一番盘算。她想去找璟元，问她有没有把她当朋友，为什么要瞒着她。

　　可是眼下已是夏季，他们若是改变路程去大荒，一来一回，又要耗费许多时日。等他们去西海，估摸着已是秋季了。不能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

　　于是萦风拒绝了望舒的提议：“我们还是去西海吧。就怕路途生出变故。就像昨天，遇到了金铃子，耽搁了一日。等从西海回来，再去大荒也不迟。”

　　“你原谅我了吗？”望舒感到一阵喜悦，握住了萦风的手，“我发誓，绝不会再骗你。”

　　“我原谅你了。”萦风不经意间抽回自己的手，话锋一转，“璟元不是阻挡我们相爱的障碍。去不去大荒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且你贸然找她谈退婚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

　　“我想，”萦风抹去脸颊的眼泪，努力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朋友。有一个上仙朋友，是很荣幸的。”

　　“什么，”希望猛然被打破，望舒睁大眼睛看向萦风，她可真是果断，“我没有你这么潇洒。我也不想做什么朋友。你难道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这么容易就要低头妥协吗？”

　　听着望舒的话，萦风的内心几乎要动摇了。是啊，他们可以想办法，冲破束缚，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和和美美不好吗？

　　“什么办法呢？”萦风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好好修炼，功德圆满之时便可以飞升成仙。又或者，我可以向母亲求取成仙的灵丹妙药。你吃下去就能成仙。”

　　“然后我们就能长相厮守了，是吗？”萦风摇摇头，“我不要。也许天界是个好地方，我还是更喜欢莲心湖。”

　　“为什么？成仙是一种荣耀，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你不是为你姐姐感到自豪吗？我记得你说过，整个莲心湖都以你姐姐为荣。”

　　“我是以姐姐为荣。可是，如果姐姐告诉我，她是为了和心上人厮守才去修仙，我会觉得很奇怪。我们勤勤恳恳地修炼，是为了保护自己，保卫家园。从来没有谁说过，你要好好修炼，寻觅一个如意郎君。你不觉得奇怪吗？”

　　萦风说了这么多，说得如此诚恳，望舒一时无言解释，话语显得苍白无力:“你的话真是难倒我了。也许你对我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吧。”

　　“我对你的感情，苍天可鉴。”萦风的悲伤全部化为怒气，他骗了她，竟然还敢冤枉她，“虽然你的身份比我尊贵的多，但是我扪心自问，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比你少。在洛水村的时候，我为什么流泪呢？我常常在想，你爱我吗？我们的感情能结果吗？我早就知道，我们的感情太脆弱，不堪一击。当然，错不在你，也不在我。我非常想和你在一起。我甚至告诉自己，哪怕只是短暂的时光，我也认了。抓住眼前的快乐也是好的。你怎么可以冤枉我？”

　　话说完，萦风早已泣不成声。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打湿了衣服。

　　望舒见萦风泪流满面，顿时恨自己说错了话。他对她了解太少，他的犹豫、懦弱竟然给萦风带来了如此大的痛苦。也许是他太自以为是，自以为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就像你说的那样，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等我们能自己做主的时候再说吧。”

　　望舒顿时如坠冰窖。是啊，他做不了主。思绪万千，百转千回。他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萦风考虑的周到。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抚心自问，他没有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只是喃喃自语，“让我好好想想。”

　　药王在洞外踱步已久，不知洞内一男一女之间发生了什么。是生出嫌隙，由爱生恨，还是化解误会，感情更加坚固。

　　他说出望舒有婚约的事情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萦风受到伤害。天界的二殿下和莲心湖的鲤鱼精在一块，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他不是瞧不起萦风的出身，反而是为她考虑。若是出什么差错，遭殃的只会是萦风。

　　多年以前，他已经漠视过一次屠杀，现在他不想看着不谙世事的妖精受到伤害。

　　“药王前辈。夏天天热，您进来吧。”望舒自知失礼，请药王进洞。他不知道药王为什么揪着他不放，但是歪打正着，解决了积压在他心头已久的烦恼。

　　“你怨恨我吗？”药王问道。

　　“晚辈不敢。”

　　“哈哈哈。”药王的笑声在洞口出回荡，他边走边说，“里面就是凉快啊。你是不敢说怨我吧。多有得罪，还望夜神殿下多多包涵。”

　　“哪里的话，望舒不敢。”望舒只觉得奇怪，完全不知道药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里雾里，他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望舒愚笨，还望药王前辈明示。”

　　“我也不是摆前辈的谱。只是有一句话要告知殿下。你是天界的上仙，萦风是莲心湖的鲤鱼精，不管你们能不能修成正果，别伤害到她就好。”

　　望舒更觉得奇怪，难道药王和萦风或者是莲心湖有什么渊源吗？他如此维护萦风，究竟为何？

　　“不要瞎想。”药王笑眯眯地看着望舒，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我跟萦风是第一次见面，跟莲心湖也是毫不熟悉。只是想起了我自己的陈年旧事。”

　　望舒惊讶不已，他不知道药王口中的“陈年旧事”是不是与他的梦话“杀了我吧”有关。

　　药王早已把往事封存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昨天到今天，他说了太多的话，他好久没有和谁说这么多了，面对望舒的疑问，他只好故作玄虚道：“至于我的陈年旧事，我不想提了，你也不必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半个字。”

　　末了，药王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和金铃子没有任何关系。”

　　望舒在心里推测出了大概，心照不宣。

　　药王走进洞里，看着萦风泛红的眼睛和鼻尖，哈哈大笑道：“我今天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了。一句话就让你流了这么多眼泪。”

　　萦风又羞又气，内心十分尴尬，小声抗议道：“才不是呢。”

　　“天色不早了，你们也该上路了。”药王下了逐客令，不再说什么客套话了，“西海之行艰难险阻，你们肯定还会遇到像金铃子这样道行高深的妖怪，下一次就没这样的运气了。二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