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场如何相爱》士淇

43、沉疴

　　曾雨田对前面给新人批作业的环节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坐着转手上的笔玩儿。

　　直到会议台前的白屏上显现画面，整个会场掀起一阵哗然，他手上的笔也“啪嗒”落地。

　　那屏幕上，正在演示一个所有在场研究者都能轻易看懂，却又深知无法实现的画面。

　　修复能量场。

　　已经产生异变的能量，在模拟的过程中一点点修复，最终恢复如初。

　　当年，人类对能量的探索过于冒进，不计一切代价，哪怕是伤害磁场。最终，继自然能量监测仪研发之后，三台人体能量监测仪诞生在这个世界。

　　与之相对的，研发过程中无数次实验造成的辐射影响，也给地球磁极带来了不可逆的伤害。

　　人类的能量随之受到影响，“异变”的风险随时可能降临在某个人身上。

　　人们对此束手无策。

　　要修复能量的损伤，让“非自然能量场”重新恢复生机，与“起死回生术”无异。

　　可即便如此，求生也好，赎罪也罢，研究人员从来没有放弃这方面的探索。

　　只可惜，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多大进展。

　　曾雨田仔细端详那屏幕上的画面，心下了然。

　　能量修复领域的大部分研究早就搬到外面的实验基地去了，为了更“真空”的环境，同时也是因为需要大量的可修复样本，在户外会比较方便。

　　到了保密基地去，这些年几乎销声匿迹。

　　这次会议如此紧急，自然是因为有了重大新进展要宣布。

　　“在场的新研究员们应该大多都看不明白屏幕上这个模拟架构，但……能量修复，你们对这四个字一定不会陌生。”任天璃拿着遥控器将画面定格在了模拟架构由衰坏瞬间生长出新支架的那一幕。

　　“无论是在你们念书的时候，备考的时候，甚至是参与能监局新人培训的时候，都有人无数次告诉你们，能量修复领域于我们人类来说，有多重要。”

　　“你们很幸运，换种说法，或许也可以说是你们的到来给能监局带来了些喜气儿。”女人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欣慰，“能量修复领域迎来了近十年来最大的突破。”

　　这消息实在来之不易，会议场内轰动的气氛许久才平复下来。

　　曾雨田瞟了眼那边一头雾水的新人们，嗤地笑了声。

　　只是里面有个高高昂起的脑袋异常突出，正认认真真琢磨着白屏上的东西。

　　这时候给她递个本子递支笔过去，估计马上就能边听边记笔记了。

　　曾雨田收回视线，没看见那女孩认真的神情在某瞬间忽然崩裂，细眉皱得死紧，仿佛那屏幕上并非来之不易的希望，而是什么令人惊骇的东西。

　　“任部长，能量修复领域一直以来最大的难题，就是外来的能量始终无法与被修复者融合。这个模拟架构，看样子是不错的，可没有成品，甚至没有原型机，未免难以服人……”

　　任天璃看向会议席上的声音来源，嘴角翘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夹杂着嘲弄，似乎早在等着这道声音的响起。

　　“自然。只是口头上的构想，又怎么至于急着占用在座各位的时间来开这个会。不过关于具体的细节，我也有许多疑惑……不知道研究团队能不能给出更明确的回答？”

　　曾雨田捡起桌上的笔，重新转起来。

　　如今的能监局派系林立，不同立场之间水火不容。任天璃做了三年部长，资历不算深厚，但很有威望。

　　她算是变革派中最激进的代表。

　　原本曾雨田还奇怪，老派的能量治愈研究不成体系，花个好几年前进一两步，也几近于无。任天璃什么时候看得上他们了？

　　然而一见那女人虽是趾高气昂站在台上，神情中却难掩烦郁，开口闭口不是冷嘲便是热讽。

　　他瞬间了然。

　　看来这场会议的主导者另有其人。

　　果然，任天璃话音一落，会议席上便有人起身应她。

　　那人身上的制服已经褪色，上面沾染着星星点点痕迹，是在户外奔波留下的。他身后的那群人，与长期待在实验室里、一丝不苟的冰冷银白不同，他们的皮肤、衣服甚至是默不作声时从眼睛里流露出的神韵，都呈现出一种尤其沉着、黄土般坚实的气质。

　　“各位应该清楚，要推进这个模拟架构实现的难度有多高。说实话，我们光是将模拟架构做出来，就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说话的是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个子不高，却很瘦，是能量修复基地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名叫舒湛。

　　“原型机同样也是我们最关注的问题，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顺利出生。”

　　他这么说着，身后的团队里有人递来一个黑布遮住的箱子，舒湛接在手中，缓缓走上台。

　　任天璃皱着眉头，看他走到台上，慢慢掀开黑布。

　　曾雨田看着眼前极具冲击性的一幕，心中复杂，长叹一口气。

　　新研究员们的原型机和模拟设备还没有撤下来，整齐干净地摆在会议台的长桌上。而最旁边，那刚刚被揭开真面目的原型机，夹杂着万里奔波的尘土气息，似乎也有生命一般，复杂交错的线路被刚才扯下的黑布掀动，摇摇晃晃着，仿佛因为察觉到众人的注视，而颤抖。

　　一眼望去，那原型机的精密复杂令人叹为观止。然而也显而易见的，不少零件老化，没有及时维修，尽管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机器，与身旁那排锃亮发光的小伙子站在一块儿，也只剩垂垂老矣。

　　周围传来接连吸气声。

　　舒湛站在原型机后面，显得面容也苍老几分。

　　“五年，我们也有五年没有回来过了。”他看了一眼会议席上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团队成员，再抬眼时深深吸了口气：“开诚布公地说，这些年，光是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就已经用完了基地绝大多数资源。”

　　所以当本部向往年一样传来讯息，询问是否取得进展时，就算再怎么不甘，再怎么遗憾，他们都只能交出手上这个破破烂烂的半成品。

　　这个承受了太多压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改造、优化、重塑的……半成品。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高兴站在这儿，代表我们团队发言。至少这个会议的召开也正说明，能量修复仍然是人类最重视的领域。”

　　台下有激动的人站起来：“前辈！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人头攒动，尤其是后排的新人，气氛热烈，不停有人站起来发问，有关能量修复的问题。

　　氛围一片和谐，只有任天璃的脸色越来越差。

　　曾雨田看得想笑。

　　别说这基地人看着老实本分，耍起苦肉计倒是信手拈来。

　　这是打着笼络人心的算盘呢。还是在任天璃眼皮子底下，怎么能不让她生气。

　　“前辈，原型机的体积这么大，零件又很细碎，看起来外置线路也很多，回能监局的路那么颠簸，你们是怎么顺利把它带回来的呢？换做我的话，可能只能想到一路揣在怀里抱回来才最稳妥了……”

　　舒湛笑着回应：“原型机确实很脆弱，我们回来之前也因为这个问题苦恼了很久，最后是特意给它做了个特殊的装载箱，放在里面带回来的。至于一路揣在怀里这个说法，倒也没错，反正这一路上，箱子是没落过地。”

　　“舒前辈，之后会有实际演示吗？能量修复的过程，我们还只在书上看到过呢。”

　　“会有的，不过还需要等我们准备一段时间。”

　　基地回来的前辈虽然满身风霜，很有距离感，相处起来却意外地温和。他耐心解答着新研究员们雨后春笋般的问题，倒是引得他们愈发激动，一时半会儿止不下来。

　　兴奋的不仅是充满好奇的新研究员们，还有其他驻守基地团队的老人们，也开始借着这个机会宣传自己的项目。

　　眼见这场会议就快开成基地团队招生会，任天璃终于要开口打断。

　　“前辈……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会议席上缓缓站起一个女孩，任天璃霎时闭上嘴，盯了她几秒，视线又往旁边绕一圈。包括舒湛在内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坐在前排的基地老人，都和她是一个反应。

　　她心里暗骂，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全程不发一言的曾雨田也看得清楚，原来……还真是都冲着那小姑娘来的。

　　周宝涂却好像感受不到这股汹涌的暗潮，她眼睛微微转了转，思考了一会儿。

　　这个复杂的原型机思路她能看懂，简而言之，对于有所损伤的能量场，注入与它相同频率的能量去弥补。在眼下这个时代，要调配出不同频率的能量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偏偏还有一点想不通。

　　“前辈，能量之间，哪怕是相同频率，也有可能会发生互斥的。您手上的原型机，能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舒湛眼里的笑意渐渐褪去，他望了一眼会议席上某个位置，“这位小同事，对能量修复很有研究？”

　　周宝涂轻轻挠了挠自己的额角，“我们团队的项目就是围绕这个问题做的。”

　　舒湛听了这话却一怔，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又一次飞快地瞥了眼刚才那个方向。

　　不仅是他没料到，这盘局中另外几方，也都没料到。

　　周宝涂的项目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背后真正原因也在于此——改造交接间隙场，很大程度上能够解决能量互斥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已是能量修复领域多年沉疴。

　　原本要循序渐入，谁想到这女孩这么干脆，直接把整片幕布掀了。

　　舒湛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改造交界间隙场的项目，是吧？”

　　周宝涂点头。

　　舒湛展开笑容，“早有耳闻，你真的很厉害。”

　　他接着说：“我很高兴今天能看到这么多优秀的后辈，尤其是还有人在为能量修复奋斗。这是场长期仗，我们需要每一个人的力量，也随时欢迎各位的加入…看来今天这位小同事，真是开了个好头啊。”

　　台下又是一片轰鸣的掌声。

　　声响轰然，台上的动静就被遮掩过去。

　　任天璃跟着鼓掌，皮笑肉不笑，侧头瞥向一旁的男人，语气森然：“整个能监局不是只有你们在做能量修复的事，适可而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