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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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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一个电话,那边也就回了两个字,这能行不行啊?”
“不是说豁出去了?到底豁出什么了……”
“都失败几次了,前辈,这时候就不要再留后手了吧,不然这最后一次庆功会也聚不齐人了。”
张凌躺在床上,紧紧握着手机揣在眼前,小小一间房里乌泱泱全是人,吵得他耳朵疼。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含怒,遮掩去几分心虚:“他看见信息也需要时间的啊,你们一个两个不出力就算了,还来埋怨病人算怎么回事啊……”
这栋看护楼建在郊外,但总比本部离市区近,因此便成了脱离这次风波后,两位高危同志的居住点。
不过这次危机后,倒是还发现了盛恢的能量场比一般人要强一些,恢复得比较快。所以最后,反而剩了他自己单独住在这独栋二层小别墅里。
为了方便行动,他的房间在一楼,开门就是客厅。这群年轻人带着饮料零食就来了,磕磕碰碰没个收敛,叫他在病房里听得清清楚楚,不过矜持地等了一会儿,那一群人总算是开了门进来“请安”。
这次危机难得催生出了点战友情谊,他们毕竟才刚刚踏入这一行,求生的欲望里同时混杂了太多,担心、牺牲、恐惧……
能够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之前所有愤懑、误解便自然化解了,留下的惟有感恩。
而在得知,盛恢与两位前辈一同善后,还受了伤,这感恩之中便又多了几分愧疚。
最近几天,新人过渡期算是正式结束。局里大大小小的庆功会开了几场,回了家的盛恢却宛如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那小子不会来的,我们高攀不起。”孟萤珈这样说。
张凌知道她还在别扭。钟齐身子没好全,又忙着应付曾雨田,也没心思参加,只好由他自己来做这个牵线人。
要知道,他找的借口可是把自己这条命都搭上了,盛恢要是还不来……他脸色一拉。
那岂不是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况且也不止单单为了庆功,张凌还想找他好好聊一聊,别的。
又过了半晌,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实在不行就算了吧,也不强求了,前辈……你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来,为了庆祝,现在也为这事等了半个晚上,确实挺累的。
不过有人起了个头后,这房间里的人头就像静止许久后开始涌动的水流,缓慢而集中地往门口流去。
张凌默默无语。
还以为这群崽子开窍了,不但在他转移到普通看护楼后第一时间来看望,还这么积极地特意为他和盛恢补办一个庆功派对。
再一看,原来他叫不来盛恢,约等于失去了利用价值……这群家伙现在忙着紧急撤退呢。
张凌还来不及骂上几句,房间的门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空气一时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在瞬间暂停,仿佛上演一出黑白默剧。
在万众寂静中,房门悄然打开的那道细微口子,吸引去了全部视线。
然而,下一秒,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闯入众人视野。女孩年纪不大,身上浓浓的学生气,就算是走错也错不到这荒郊野岭来。
一屋子的人,包括唯一的前辈张凌,都呆住了。
只是那女孩大概也没有任何心理预期,进门就看见这乌泱泱一大群人,完全愣在原地。
也就几秒内,她身后那道熟悉的男声打破了僵局。
“……没看到吗?我记得放在那个房间。”
忽远忽近的,语气也很陌生。怎么也和那块坚冰联系不到一块儿。
这群人里,只有张凌最先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恐怕就是那位做下“邪恶早餐”的弟妹本人。
然而那女孩和屋里这群人大眼瞪小眼凝滞几秒,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揪着自己的沾染了些污渍的衣角,迟疑地回了话:“没有看见哎……”
她垂着眼睛,掩耳盗铃般缓缓地把门再次关上了。
一屋子的人又一次没反应过来。
盛恢此时大概是走到了门外,声音清晰许多。
“那你先进去换了,不要穿着湿衣服。”
而后,那女孩大概在说话,但声音太小,里面的人听不清,于是越发屏息凝神,耳朵都要竖起来。
这次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些,随后咔哒一声,房门被推开。
霎时间对上十几双眼睛,盛恢脸上倒是没多少意外之色,只是眉头微微压出几丝褶皱,接着微微拢了拢门,把搭在手臂上那条白色的裙子递到女孩手里,让她去楼上换。
接着,转身进了房间。
这房间里,扑面而来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这群人站的站、坐的坐,躺着的也神色难辨,但没一个率先打破僵局。
“你……”
盛恢一个字才出口,张凌已然早早瞧见他盯着自己不善的眼神,赶紧抢话:“聚会!就等你了,可算是来了,哈哈……”
其他人也回过神,跟着圆场:“对对,就等着你来了。”
刚刚的小插曲被略过,众人回过神,没想到盛恢真的来了,一时间对这位前辈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气势钦佩不已。
张凌心虚不已,但脸上还是忍不住挂笑,装作无意瞥了眼盛恢,才发现这人好像根本没在意,径直走到衣柜前,轻车熟路地从衣柜最下层拿了几块抹布出来。
盛恢离开后,张凌才搬到一楼……因为行走不便,又没人照看,只好搬到这间储物房。
张凌太阳穴狠狠跳动,笑得有些咬牙切齿,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高大上人设似乎又要破裂了,赶紧找补:“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喜欢往别人房间里藏东西。”
边说还边死死盯着盛恢。
而那人似乎忍了许久,听见这一句终于控制不住笑出声。
不过到底还给这前辈留了点面子,没有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
只是提醒一句:“等我来开庆功会,那外面的东西要不要先收拾一下?”
他指的是外面客厅桌上四散的瓶瓶罐罐等杂物。
显然,这群人在他来之前已经痛快吃了一顿。
又是一阵尴尬。
原本外面那片狼藉确实是打算在盛恢来之前整理好的,可谁想到他来得这么突然……
无法,一群人灰溜溜地争先恐后往外跑,帮忙收拾残局去了。
空气安静下来,张临实在挨不住那道视线,总觉得他要兴师问罪,果断抢占先机,问:“弟妹一个人在外面,你不出去看看?”
一句话问完,盛恢已经走到他面前,碰了碰床头柜上那个状似闹钟的小型能量监测机器。
“她很好。你呢?这个东西什么时候能摘?”
相比起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的钟齐和盛恢,张凌这个星期才刚刚转入普通观察状态。
他笑了声,和刚才那副插科打诨的样子大相径庭,语气却是淡淡的:“估计要些年头了,在我退休前能摘是最好。”
能量是因人而异的东西,有些能量场可能天生不对付,像磁极的两端,轻则相处不顺、性格不合,再严重些,双方仅仅是接触……都可能危及生命。
张凌和人工培育能量场的频率的互斥过于强烈。
那样铺天盖地的威压感还残存在他的身体里,以至于到现在连一个安稳的觉都睡不上。
能量场受损的程度过重,养护不是一件易事。再过几个月,张凌的身体大概就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但能量损伤带来的不适或许还要滞留许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要依靠机器才得以维持能量稳定。
盛恢指尖在那机器上触了触,缓缓放下。
“多谢。”
张凌表情有些不自然,挥了挥手,“照顾后辈,应该的。”
“不过你啊,也别太不合群了,这庆功会都找你几次了,愣是躲得严严实实。你说这以后又要和曾雨田对着干了,还不团结一下新人力量,你是想单打独斗啊?”
见他摇头,张凌加大力度:“所以就趁着这个机会,和这群孩子好好认识认识,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来的,生命多珍贵啊……”
“是啊前辈,生命多珍贵,所以以后少拿来开玩笑。”
指的是张凌在电话里以自己“快不行了”为借口,把他骗过来。
他面上挂不住,倒是摆出前辈架子,训道:“臭小子,我还不是为了借这个机会,让你合群一点!”
他声情并茂,对面的盛恢倒是心平气和,靠在窗边的椅子上,甚至还动手削了个苹果递给他。
“前辈,你很合群吗?”
张凌接过苹果,还没吃就噎了一下,心想他自己倒是真和“合群”半点都沾不上边。
“你和我能一样吗?我待了这四年,都成老……”他咬了口苹果,不露痕迹地改口:“成型的油条了,你才刚进来,不就是小嫩白菜,一切都是新的开始,那干嘛不跟好了学,要跟关系户学啊?”
“学你固然不好,学其他人倒也不见有多明智。”
张凌又呛到了,这话他自己说倒是还好,从盛恢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就那么刺挠。
“我也知道你有其他的打算,不过,哎,以后我不在,谁还能罩着你?”
见盛恢瞥过来,他赶紧补充:“不是,歧义了!我的意思是,我申请了转部门,以后不在技术部干了。”
“最近信息部可更忙。”
“不是信息部,”他掩饰自己脸上笑意的动作太明显,再多加的叹气就更显得刻意:“没办法,现在伤病在身,也不好拖大家的后腿,所以啊,干脆就转后勤了……咳咳,你们该干干,不用担心我哈。”
他啃着苹果,看着沉默的盛恢,脸色倒是很坦然,“都说了别跟关系户学,学不好的。哎……你什么眼神啊,我可不是早准备好的啊,一切都很突然,我顶多算是……随时而变。”
毕竟险些废了半条命,张凌自觉得人这一辈子有一次豁出去的时刻就够了,剩下的考量,当然是活得越长久越好。
人各有活法,总之,活着就好。
脑海里又浮现那个男孩的身影。盛恢垂下眼睛,又拿起一个苹果慢慢削。良久,只缓缓道了两个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