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场如何相爱》士淇

32、契机

　　晚饭期间，趁着周宝涂进厨房帮忙盛汤的空隙，桌上三位家长的视线终于移向盛恢。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盛恢给他们夹菜，不愿意几位退休老人多操心：“我这样活蹦乱跳，您几位还看不出来？”

　　盛妈妈听见消息时是真的被吓坏了，忍不住埋怨他：“……你这孩子，每次做什么事情都不提前说。当初不让你学人体能量也不听，怎么就这么犟呢？”

　　盛爸爸也是植物能量领域的，不过作为中立派却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好了，不说过去的事。不过你妈妈说得对，下次再做什么决定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和家里说一声？爸爸妈妈真的很担心。”

　　周砚平听得出两位好友话里话外的无力，自然也能感受到盛恢这孩子身上总带着一股隔阂感，心里藏了许多事，从不与任何人说。

　　原本他不应该多管别人家的教育问题，可谁让在座的人里，他也是人体能量出身，最能理解盛恢彼时彼刻的处境与选择。况且……无论如何，盛恢未来有可能成为他女儿的伴侣，成为他的家人，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他说了句极其简短、而又意味深长的话：“小恢，做我们这块，一定要懂得尊重生命。尤其，是你自己的生命。”

　　他清楚这孩子对未来有自己的打算，因此这句话，仅仅是一句作为相同道路上前辈的嘱咐。

　　“爸妈，周叔叔，我都明白，不用担心。”他目光沉沉，回忆到一个月那样生死难卜的场面时，脸上也浮现几丝严峻：“往后我会更注意的。”

　　下一秒，盛恢的眼神却软和下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无比自然地起了身，接过周宝涂手上端着好几碗汤的小盘子。

　　这件事瞒着周宝涂，是他们的共识。

　　只是空气中的凝重还没有那么快散去，女孩还是感受到了几分异常。

　　饭后，一起洗碗时，周宝涂问盛恢：“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在说什么？”

　　她面色如常，语气也很自然，仿佛只是随口可以提起又落下的疑惑，然而眼睫却颤颤巍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说你呢。”

　　“……什么？”

　　原本两个人并排站着洗碗，结束之后，那人一只手却绕过她身后，把她搂了个结实。

　　“说你……有点奇怪。”

　　周宝涂原本要伸手推他，听了这一句却更慌，乖乖待在人怀里，嗓音着急：“我哪有奇怪？”

　　“很怪。为什么现在只在他们面前，才会叫哥哥？”他故意逗她，眼神却因她有些怪异的表现渐渐变深。

　　“私下怎么不叫了，没大没小。”

　　他的气息扫过肩膀，周宝涂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手扶着台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脸。湿热的触感在她那件吊带裙的带子周围逡巡，周宝涂按捺着喘息，直到察觉那只恶劣的手勾起薄薄带子，往旁拉开，才慌里慌张推开他。

　　她转身要瞪他，却看见这人嘴角含笑，又往前凑……于是她只好逃出厨房。

　　周宝涂捂着脸蛋，遮遮掩掩地跑进厕所。待气息平稳，恢复正常，才恍觉刚刚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她深吸了口气，走出去，打算再找他认真聊一聊。

　　客厅里不见盛恢人影，只有叔叔阿姨正在闲聊……奇怪的是，周砚平的身影也不见了。

　　周宝涂正要转身进厨房找一找，却被盛妈妈开口叫住。

　　“宝涂，来。”她招招手，神色温柔，说话的语气，周宝涂过去十几年里都没听过几次。

　　“你爸爸和盛恢出去散步了，一会儿回来。对了，还说你们今天晚上要出去庆祝……什么纪念日？不住在家里了？”

　　盛恢爸爸递过来一盆果盘，补充：“交往三周年纪念日。”

　　周宝涂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脸色又倏然发红，空张着嘴“啊”了几声，然后才点了点头。

　　交往三周年纪念日？明明在下个月啊……

　　那人说谎不打草稿，倒是把压力都转移到她身上了。

　　盛爸爸开玩笑：“小年轻嘛，爱过节也正常，我和你阿姨年轻的时候也天天背着家长偷偷往外跑。”

　　周宝涂没忍住笑，盛妈妈瞥他一眼，“还不都是你把我骗出去的。”

　　说完，又看向那稍微自在了些，满脸笑意的女孩：“盛恢要是也骗你出去，你不想去，就说不去。他要是欺负你，叔叔阿姨不会放过他。”

　　年长的女人满脸温柔，对这春心萌动的女孩敦敦教诲。

　　周宝涂也认真地回应：“哥哥没有欺负过我，他对我很好的。”

　　女孩眼神真挚，说到盛恢时，眼睛里浓郁的爱恋几乎都要溢出来，纯粹又炙热，看得人心软。

　　电视机里正小声播着节目，电视机前，“爸爸”和“妈妈”坐在她一左一右，一边紧紧牵着她的手，另一边时不时递来水果。宝涂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烘得暖洋洋的。

　　盛爸爸上学时也是文科生，自觉他的说话方式应该比较能让周宝涂产生共鸣：“宝涂，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这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呀，常常会把自己的底线放低，有时候甚至会对对方无限度地包容，所以常常把自己的自我空间的挤占干净了。”

　　尤其他们家小子这性格，想都不用想，谈恋爱的时候肯定把人家女孩吃得死死的……

　　盛妈妈沉默一会儿，接着问：“宝涂，有的时候你或许可以想一想，盛恢平时会不会对你的事情插手太多了？会不会让你感到不自由了？他现在工作忙起来，如果存在这样的问题，那或许正是一个改变的契机呢。”

　　但凡自家孩子没有那么聪明，掌控欲没那么强，找的对象不是这样单纯懵懂的女孩，盛家爸妈都不至于这么不放心。

　　然而，周宝涂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最近确实一直在想这个呢，个人的思考空间，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能是因为现在大三了，我就忍不住会想……未来该怎么走，但这些想法我没告诉任何人，也没告诉他，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决定。”她把话说得含糊，只明确了一点：“不过有些事情，总得先尝试了才知道对不对。”

　　盛妈妈也赞同：“只要你的选择是出自内心所想，这样就够啦。不要害怕，我们都在背后支持你呢。”

　　“如果真的遇上难题，不要忘记还有家里人。你爸爸要是不介意，把阿姨和叔叔也算上，毕竟多活了几十年，为你提供一点经验还是可以的啦。”

　　说到最后，周宝涂泪眼汪汪，只能用拥抱还以感激。

　　*
　　夜幕完全降临，街道灯火通明，两边有不少出来散步的人。

　　“身体还没好全，就不要逞强了，过几天回去一趟，把伤彻底疗好。”

　　盛恢沉默几秒，正要开口，却听周砚平又道：“不用瞒我，我很清楚这次事故的情况。”

　　他只是半退休的状态，就算人不在能监局，他有好些学生如今也都是人体能量领域的翘楚，随便一打听就能了解个大概了。

　　盛恢罕见的没回话。

　　周砚平无奈：“宝涂要是知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肯定也不会开心的。”

　　“叔叔，总有些事情，在人心里比自己更重要。”

　　一副甘之如饴的语气。听得周砚平心情复杂，也不知是该替女儿高兴，还是该为这孩子担心。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以后更忙起来，你也要这样不顾身体，动辄熬夜开几个小时的车回去见宝涂？”周砚平语重心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况且干我们这一行，更应该知道这一点的重要性。”

　　人造强能量场如今已经被拔格为核心项目，盛恢又作为第一负责人，往后必然会越来越忙碌。

　　周砚平知道说服不了他，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凌恢复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他的能量和人造能量场对冲得有些厉害。”

　　盛恢的能量场天生相对强一些，没那么容易被影响，可落在普通人张凌身上就不一样了。

　　“能消除能量场带来的影响就很不错了，至于身体……慢慢再养着吧。”周砚平叹息：“别嫌我多嘴，这只是个开始，你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走。”

　　人体能量究竟是卷土重来、势如破竹，还是陷入孤立，此后更加如履薄冰，谁也说不准。毕竟这次项目，确实差一点就造成实质性的牺牲。

　　只不过，这年轻人能走到今天，已经让他不由得感叹，后生可畏。

　　盛恢点头，“我明白的。您是我的老师，自然是为了我好。”

　　周砚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想起过去那些日子，这小子总是缠在他身边，问这问那。最最开始他只以为是年轻人的三分热度，兴趣而已，可没想到这孩子未来竟会彻底传承自己的衣钵。

　　人造强能量场，项目的雏形正诞生于他手中。

　　而最初的原型机，采用的正是凌珺的能量场频率。

　　凌珺是罕见的强能体质，她的能量场强势却不外溢，仅仅是向内维护着肉身的平衡，甚至能中和去她的先天重度哮喘病。于是这样珍贵的频率，成了早期人造强能量场的第一批样本。

　　直到今天，人造能量场使用的频率仍然和凌珺的能量有很高的重合。

　　只是后来，局里多方势力互相争斗，周砚平年纪也渐渐大了，深感有心无力。

　　“曾雨田如今也是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恐怕会和你争夺项目主导权。”周延平想起一些往事，指点这年轻人：“你想继续往前走，必须先跨过他。”

　　现在，他对人造强能量场项目虎视眈眈。但凡盛恢行差踏错一步，最终让曾雨田夺得主导，那么所谓的人造能量场，变成第二个更高强度的屏蔽场，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盛恢早就知道，那天在现场，提前开启人造强能量场，背后也有曾雨田的示意。

　　人心太复杂，在他们这些激进派眼中并不可信，唯有机械的绝对，才是人类安全的保障。

　　可能量场的异变也正源于这样自大狂妄的心理！

　　几十年前，初初探知能量的人类不满足于现状，对人体本身的能量更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探索欲让人类科技不断进化，可也难免造成一些危害严重的后果。

　　人体能量监测仪的落成正是一个实例。

　　人类终于通过机器，实现了对所有能量的观测。可在这样庞杂的机器制造期间，消耗与反射的能量却不可避免地……对地球的磁场造成来了巨大的影响。

　　难以预料的人体能量异变，正是那些影响带来的恶性后果之一。

　　盛恢并不想将自己划入任何阵营之中，这原本就与科学研究的纯粹相违背。他仅仅只是觉得，错误的观点，总要有人来纠正。

　　面对前辈的担忧，大病初愈的人倒是不显忧虑，反过来，他语气中掺了几分安抚：“老师，不必担心，这也只是我的开始。”

　　周砚平瞥过那年轻人不露声色的面容，眼中有赞赏。

　　“我可不担心你，只是宝涂那边，你得瞒紧了。”说起女儿，周砚平语气软和许多，“她最近对能量研究很有兴趣，从我书房里借了好几本书……都是她以前读不进去的。”

　　盛恢神色未变，只是身侧的手微微握紧。

　　女孩的变化，他并非没有察觉。最早是在两三个月前，他忙着入职能监局时，偶然发现她丢在沙发上的书包散出几本能量学的书，上面注满字迹。

　　“说实话，我不知道宝涂是因为什么突然开始这么想了解能量学……女儿大了，有些话不愿意和我说，也正常。”周砚平踢开路边的石子，又伸手抚了抚年轻人的肩：“只是想和你多说一句，无论宝涂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踏入这个领域，都不要对她的决定做出任何干涉。”

　　年轻的男人眼睫低垂，神情不复刚才那般从容，道：“叔叔，这条路太危险了。”

　　尤其是在他从生死边缘走一遭回来，更会因为宝涂展露出的种种行迹而感到不安。

　　周砚平长长叹了声，似乎回忆起过去。他的女儿太乖巧、太懂事，她的成长几乎充斥着“接受”和“顺从”，以至于周砚平甚至想不起来她有没有真正发自内心想要过某样东西。

　　从前他工作忙碌，又因妻子的离去备受打击，倾听孩子真实心声的时间太少。意识到这一点后，周砚平深感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败，但同时，也更坚定了一个信念——

　　无论宝涂对未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小恢，她本就拥有选择的自由。”

　　这句话和今夜的月光一样晃眼，在盛恢脑子里来回打转，让他感到些许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