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场如何相爱》士淇

29、代价

　　“刚刚拿到最高权限，朝朝的能量场演变轨迹已经完全恢复。其中有一段数据非常奇怪。”曾雨田顿了顿，马上道：“先说结论，他确实是一个带着强魂自主意识出生的孩子，所以才会记得自己刚出生的记忆。”

　　尽管早有猜测，在事实确认的这一刻，众人还是不禁为之震惊。

　　能量场之间的强弱互斥，是天然存在的。如果不是人为因素介入，能量场自身很难不对外界造成影响。

　　然而朝朝出生到现在，身怀如此巨大的能量，但凡有一次影响到外界，早就应该被能监局察觉。

　　“这孩子大概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所以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本能。”

　　一阵沉默后，曾雨田叹了口气，话锋突转：“但是，这段数据不仅具备先天强混的特质，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它的峰值高得吓人，几乎突破了人体能量自身的最高限度。”

　　“什么？！”钟齐不可置信道：“这根本不可能。这么高的能量，这孩子早就精神失控了，怎么可能平安活到今天！”

　　“我刚才对比了这段时间后，朝朝身体里强魂自主意识的变化程度，结果是，稳定得可怕，精确到最小单位，也几乎没怎么变过。”

　　孟萤珈冷了声线：“曾雨田，你的意思是，家里闹洪水，这人还睡得好好的，甚至全须全尾地没受一点伤？”

　　曾雨田怒：“我说你们两个，怎么每次遇到这种特殊情况，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我？也不看看能监局里，能量数据分析这块我说第二，谁敢说第一……”

　　钟齐打断他的自证，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这段数据是什么时候的？”

　　这问题一出口，孟萤珈也停了吵嘴，似乎意识到什么。

　　“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朝朝出生，同天，他的亲生父母因为车祸意外去世。

　　“这孩子不是因为幸运才活下来的，而是强能量场在生死关头的本能苏醒，才导致胎儿早产。”

　　孟萤珈：“那样本当事人……”

　　“样本当事人的身体恶化，也是从十二年前开始的。”曾雨田肯定了她的猜测：“一个家庭里同时存在一强一弱两个非自然能量场，而且还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事实上，一切的源头始于那个车祸的雷雨夜，始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始于那失去了兄嫂的男人，在病房外与新生命的第一次会面。冥冥之中，似乎一切早就注定，只是命运它不会知道，自己随意一拨就掀起了多大的风浪。能量间的互相影响、牵绊，就始于这次会面。

　　“尽管朝朝一直在压抑控制自己的能量场，但强能对于先天弱能的吸引力却是巨大的。”

　　先天弱能就像一颗脆弱的青苹果。禁不起外界任何诱惑与催化，一旦它自身的平衡被打破，就会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成熟、丰满、而后迅速老去、死亡……

　　此时，监控屏幕上，沉默许久的画面又动起来。

　　他们都听见了，那小男孩问出的问题：
　　“如果我照你们说的做，能和爸爸死在一起吗？”

　　钟齐第一反应甚至忘了惊讶，他很可悲地想：恐怕连这个愿望，他们都无法替他实现。

　　电光火石间，孟萤珈听见钟齐在那头下达中止工作的指令，皱眉道：“等着，我们现在进去。”

　　钟齐摇头：“没有必要。”

　　曾雨田也点头：“这孩子的情况太特殊了，谈判团队进去，只会让他原本薄弱的信任一降再降。到时候万一兜不住，又多一队人送死。”

　　“你说话真难听。”

　　等孟萤珈骂完，钟齐顺畅接话：“我们这边所有撤离工作都结束了，现在最后一波人撤出去，你们带着所有人和机器，退到十五公里外。”

　　因为事发突然，这场营救非常被动，现在能做的所有努力，都只是在尽可能减少人员的伤亡而已。

　　孟萤珈深深吸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子骤然向车后靠背倒去——

　　她抬手遮着眼睛，比起逃避，更像是无奈：“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干等着吗。”

　　曾雨田道：“倒也不是，那不是还有杀手锏没用吗。”

　　孟萤珈隔空翻了个白眼：“让你单开一条通讯频道给盛恢，是为了指导他那边调试工作尽快完成，用不用另说。再说了，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呢，又是个新人，能担得起那么大责任吗！”

　　钟齐道：“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嗯？！”

　　钟齐面不改色：“我喊他调试机器，他非要让我给他开公共频道的权限，要不然不干。我也是没办法。”

　　“……所以呢？”

　　“所以我就给他开了。”说完，他又快速补了一句：“请示过上面了，别骂我自作主张啊。”

　　孟萤珈牙都快咬碎了：“你们这群干人体能量的……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小孟，都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该放下了？”曾雨田毕竟长她几岁，过往种种看在眼里，倒是不难理解她的想法。

　　自从周砚平先生离职后，她也正式退出人体能量的研究，甚至态度愈发极端，几度走到他们的对立面。

　　这样偏激执拗的表象后，又何尝不是因为藏着对失去任何一个同伴的害怕担忧。正是因为这样放不下，她才会主动请缨，参与营救活动。

　　孟萤珈没有再因为他的话发火，她忽然冷却下来。恍惚中想起，同样的话，她好像也在某个地方听过。是那天，她带着一群人，围在周砚平家门口时，人群中似乎也问出了这么一句：“都这么多年了，是不是该放下了？”

　　孟萤珈短暂的沉默被视作默许。

　　钟齐道：“老曾，打开盛恢的语音通讯权限。”

　　“好。”

　　权限打开的瞬间，一阵刺耳的电流声袭来——

　　三人皆被震得耳膜鼓动。

　　“……听得见吗？前辈？”

　　那头声音来得很急，似乎还有风声。

　　不知道叫的是哪位，总之三人齐齐应声。孟萤珈追问：“不是让你在安全区好好待着吗？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接近屏蔽中心。”钟齐似乎并不意外，转而问：“老曾，你们那边做好远程操控的准备了？”

　　“对。”

　　话说到这份上，孟萤珈怎么可能还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正如一开始所说，屏蔽场并不是为了保护而生。本质上，它和人造强能量场的原理相通，而那并不成熟的原理和机制不足以建立一个保护机制，作为初期诞生的半成品，则成了一个实打实的摧毁机制。

　　一旦屏蔽区域内发生强能量场波动，屏蔽场自身的能量就会顷刻爆发，造成反冲，避免能量溢出，造成更大范围的影响。

　　当然，与此相对的代价便是——处于屏蔽场区域内，所有能量体的湮灭。

　　曾雨田的师父正是早年研发屏蔽场的研究员之一，这项目一直以来都很受上面重视。近几年，曾雨田正式负责屏蔽场的跟进研发，遭遇瓶颈后始终停滞不前。

　　然而，自从局里那位搅局搅得天翻地覆的天才少年来了以后，他却看见了新的可能。

　　“盛恢那台原型机虽然还不成熟，但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创新点，他调的频率，与人体能量的频率十分接近。”

　　屏蔽场采用的能量频率数值非常大，作为一个摧毁机制，这样“绝情”的频率确实算得上高效有用，无后顾之忧。然而，如果可以选择不摧毁呢？

　　曾雨田深深吸了口气，放低的声调在耳麦里越来越急促的风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如果能够顺利启用，屏蔽场不会再成为我们迫不得已的选择……因为，人造能量场将成为最后一道崭新的屏障。”

　　曾经同为人体能量研究前沿的一份子，孟萤珈非常清楚着意味着什么。

　　毕竟比起“摧毁机制”，他们希望建立的，始终是能够保护同伴、守护生命的机制。这道适应人体的频率，尽管能量再高，附加上其他的手段控制，也总有一线生机。

　　尽管微乎其微，却已是难求的进步。

　　“现在，它唯独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孟萤珈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她一开始担心年轻人锋芒过盛，费尽心思压着盛恢，以至于直接将他送到这场危机中来，人造强能量场或许真的无见天之日。

　　而今天的死局，却也正因此，才开了一道活口。

　　她冷静下来，道破真相：“你是为了他手上的机器来的。”

　　他们三人时隔多年重聚，竟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可你知不知道，真的启用这个人造强能量场，一旦失败，死了都算好的，最怕半死不活，还要直面自己造成的结局，午夜梦回都会回想起今天的场景！”

　　“……他才刚刚走上这条路。”

　　曾经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最知道其中艰险。

　　倏然，耳麦里，风声停止，连带着滋滋电流声也消失不见。

　　几秒后，钟齐无奈道：“……他把通讯频道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