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场如何相爱》士淇

27、孩子

　　盛恢走得很干脆。

　　这几个人存不存在都不重要，因为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他没办法让朝朝的父亲回到身边，但至少还能为这男孩摒除阻碍他和父亲度过剩余时间的一切因素。

　　监控室里，钟齐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五个小时？还是太低估这小子了。

　　他把那个初级数据仪器改装成能为自己所用的东西，大概只花了三个小时。剩下两个小时，这人不但把数据分析也完成，还把整个样本室都收拾了一遍。

　　钟齐甚至觉得，假如不是他还花了时间和那小孩聊天，恐怕这一趟是能当天来当天回。

　　正想着，监控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钟齐抱着手臂，朝他看过去：“有答案了？”

　　年轻的男人头发微乱，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只是眼神依旧明亮如炬。

　　能量场异变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更强，要么变弱。总之就是某种维持人体正常运转的平衡被打破了，人本身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会出现异常，越来越不受控。可能会压迫伤害到周围的人，也有可能会因为过度虚弱，被周边各种各种的能量场影响。

　　在这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下，回想起不属于这具身体记忆、突然能够使用某种“异能”、迅速地衰老死亡……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这次的样本，短时间内身体虚弱、四肢萎缩，都是异变为弱能量场的特征。弱能变化速度慢，不易察觉；光凭技术就想确定异变时间，其实非常麻烦。

　　不过麻烦，也并不意味着不可能。哪怕用最常规的思路，花的时间够长，照样能够得到正确答案。

　　可钟齐想让他们领悟的，正是那条最不常规的思路。

　　监控室大屏上，样本室以及附近区域的画面被置于正中间。画面里，那群被盛恢“驱逐”在外的人凑在一起，正围在样本室门口，说话的声音也被一丝不漏转收进来。

　　“我昨天测了好几轮，数据变化都不大。不过我能确定，从异变到现在，肯定在三年往上。”

　　“起码五年往上，他的萎缩程度太高了，昨天做了器官检测，全身至少百分之六十的能量已经完全流失。”

　　“总之今天再测一天，只要确定下限究竟在哪儿，就差不多了。”

　　他们之中，有的人仍旧徘徊在那条最费劲的路上，有的人已经摸到一点头绪，还有的人……

　　钟齐接过那年轻人递过来的数据分析结果，又抬眸不经意看了他一眼。

　　还有的人，已经找到了那条脱离轨道的思路，正中靶心。

　　“没有异变时间，他是先天性的弱能量场。”

　　话音刚落，钟齐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他握着那张纸反复看了许久，还是觉得意外。

　　“你是做了个数据比对器，直接做了数据对比？先天弱能和正常能量场的差异不大，但有几项数值差距明显。利用这一点来确认结果……有意思，在做实验前，你就知道他是先天弱能了？”

　　“和朝朝聊天的时候，猜出来的。”钟齐兴致勃勃，盛恢倒是很心不在焉，“前辈，回去的车联系好了吗？”

　　钟齐愣了愣，才道：“不着急回去。”

　　“结果已经拿到了，为什么要继续在这里扰人清静。”

　　他语气不急，这样的姿态却难免让人觉得不快。

　　钟齐凝视他几秒，忽然有些能理解，孟萤珈怎么会被逼到把人送来“基层历练”了。

　　“原本是要赶去下一个样本点的，只是朝朝的亲人一直联系不上，这几天局里一直在联系附近的孤儿院，所以后续事宜也只能交给我们来处理了。”

　　“亲人？朝朝不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

　　钟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朝朝确实是当事人收养的，但不是从孤儿院。”

　　“朝朝原本是他亲哥哥的孩子。这一家子都挺可怜的，当事人从小身体就不好，经常生病，一直和哥哥嫂子住在一起。后来结了婚，本以为生活要渐渐好起来……结果谁想到，他哥哥和嫂子因为车祸出事，两个大人都没保住，女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足月，却奇迹般活了下来。”

　　“先天弱能本来寿命就不长，五年前，当事人的妻子操累过度，也去世了。此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差。”

　　老天不怜苦命人，麻绳专挑细处断。如果只是身体上的不足，人生不至于充满苦涩；可惜就可惜在，这人的运气实在太差，遇到的悲剧一个接一个。心灵的状态会反过来影响到能量场的稳定，原本就脆弱的玻璃瓶子一路颠簸，还没走到人生的一半，就猝然而逝了。

　　说到这，钟齐唏嘘道：“这孩子原本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新家庭，人生无常啊，谁又能想到呢……”

　　他叹息着摇头，再看那疲惫的年轻人脸色似乎变差许多，“你要不要去休……”

　　还没说完，那双因为熬夜过度而发红的双眼却猛然间看向他——错愕、不解、难以置信的情绪杂糅其中，竟叫钟齐也愣住了。

　　“车祸的时候，是雨天？”

　　“你怎么知道？他哥嫂出意外也有天气因素，那天刚好是暴雨天……”

　　盛恢脑中嗡鸣。朝朝说过的话又在脑中浮现——

　　“第一次见到爸爸的时候，雨下得好大啊，那天，很多人在我周围，可我就选中了他，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成为我的爸爸。”

　　钟齐毕竟经验老道，立刻从他怪异的神情中察觉不对，此刻严肃的语气接近命令：“那孩子说了什么，出什么事了，你必须马上告诉我！”

　　心思敏感，过于早熟，说起话来像大人，都说得过去。但……

　　“一个正常的孩子，不可能有自己出生时的记忆。”

　　这分明是强魂者——也就是强能量场异变者的显著特征之一。

　　钟齐神色凛然。

　　就在此时，监控屏幕的角落里，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二人同时看过去，那画面里，样本室的门已经打开，聚集在外面的新人们大概是进了屋内，而一直不见踪影的张凌却出现在门口。

　　他正要进门，却忽然被一道稚嫩的童声叫住——

　　“大哥哥。”

　　监控画面里，张凌转了身，见那满脸真诚的男孩缓缓开了口：

　　“你能陪我说说话吗？我可以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

　　*
　　早上十点，城郊一条不起眼的马路上。

　　负责大巴接送的司机老许聚精会神地目视前方，远没有来的时候那样轻松。此时，他身上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耳边挂着通讯耳麦，脸上又挂了副墨镜——警察不像警察，医生不像医生，这神色严肃的专职司机，背后倒是实打实载着一车的警察医生。

　　十分钟前，他从钟齐那里接到消息，样本采集点疑似出现强魂者。

　　原本已经打算在城里逍遥几天的老头子差点没吓闪了腰，急忙启动程序，汇报上级。

　　样本采集点可是经过重重检测后，得到保障的安全区域，要不然也不会放心让那群菜鸟们过去练手。

　　他越想越觉得离谱，一手拍在方向盘上，怒骂了句脏话。

　　一车子警察医生：“……”

　　这个年代的联合活动机制已经很成熟，能监局外出活动中但凡具有一点危险性，都需要警方和医院等第三方势力的介入来保驾护航。

　　老许动作快，立马先联系了城里最近的合作点，拉上人就往地方赶。不出意外，五分钟后，他稍微降了点速度，往后视镜里一看——

　　荒凉的小路上，出现了四五辆车，正风驰电掣地跟在他身后。耳边阵阵嗡鸣噪音越来越清晰，他抬眼一看，一架中型直升机已经越过车顶飞往前方。

　　直升机里，坐在后排的几个信息员正忙碌着手上的工作。

　　“孟姐，已经确认疑似目标的位置，目前无移动。”

　　“好。”话音刚落，副驾上的女人又敲了敲耳麦：“汇报。”

　　那头传来一道男声：“孟姐。目标能量场近期无异变，数据正常，初步怀疑是自主意识未苏醒的先天性强能量场。能监仪已开启最高权限，正在尝试复原该目标以往能量数据。”

　　话音刚落，耳麦里传来另一道声音，斩钉截铁：“不是未苏醒，他的自主意识很强。”

　　孟萤珈俯视着下面的建筑，语气淡淡：“钟齐，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数据正常，怎么可能不是未苏醒？”

　　“他记得自己刚出生的记忆。换句话来说，这孩子的强魂自主意识很可能已经强到足够隐藏自身的强度。”

　　孟萤珈眼皮一跳，又问：“曾哥，联系上魂者了吗？”

　　魂者部门，简而言之，是专门诞生于应付异能者的一个组织，是能监局中最神秘的一群人。

　　一个更年长的男声从耳麦里传来：“还没，最近状况太多，那边说人手支不开。”

　　钟齐怒道：“荒谬！人命关天的事，就拿一句话来搪塞？”

　　孟萤珈往面前的显示屏上点了点，示意飞行员落地位置，冷声道：“你以为呢？难道真的指望那群改造人无所不能，每次都能力挽狂澜、化险为夷？”

　　这话可是叫坐在后排的几个信息员都瞬间噤了声。

　　说是改造人或许不准确，然而出于某些不得而知的原因，那负责处理非自然能量场的部门，确实人人身负异能。可惜最近这几年，人体能量研究这块人丁凋落，连带着这神秘部门的在职人数都是逐年递减。

　　这样困窘的局面倒是反推了研究员们的外出活动能力，和以前比起来，如今的外勤板块确实已经不再那么依赖那些比异能者还要神秘的人物。

　　“小孟，你既然重出江湖，可就别歧视咱们自己人了。”那头的曾雨田倒是还有心情开玩笑：“都已经是项目负责人了，可得稳重点。”

　　钟齐：“是啊，连植物能量的领头羊都临阵倒戈到我们这儿了，难道还担心不能力挽狂澜？”

　　任谁也不会想到，钟齐和孟萤珈这对死敌，几年前曾经是人体能量领域最默契的搭档。

　　这边的事情一出，局里立刻成立了紧急营救小组，孟萤珈主动请缨，如今真算是重操旧业。

　　他们话里话外揶揄孟萤珈怎么听不出来，只是思绪忍不住飘回从前，他们三人也曾这样并肩作战过许多回，难免觉得无限唏嘘。

　　她问：“盛恢那小子呢？”

　　耳麦里沉默了几秒，才有声音重新传出来：“说出来你可能会不太高兴。”

　　什么时候了还耍滑头？再说，这频道可是和上头直连的，孟萤珈咳了咳，语气严肃起来：“别浪费时间。”

　　“他在负责人造强能量场的调试工作。”

　　耳麦里彻底陷入沉默。

　　这其中太多问题，先不论盛恢是怎么阳奉阴违，偷偷把仪器从局里带出去的；也不论他还不具备正式研究员的身份，此举与越权行事无异——

　　最关键的一点，仪器调试已经开始了，难道真的打算启用这新人带来的半成品去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