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能量场如何相爱》士淇

23、下放

　　那种休克的感受太过逼真，直到工作了很久以后，还时常在梦里纠缠于他。才睡下不久的人被梦魇所困，紧皱的眉间溢出丝丝冷汗，手臂无意识地用力，整个人像一张紧绷的弓——倏然，梦到绝境，一股无法掌控的失衡感传来，他猛地睁开眼睛。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适应眼前的黑暗。

　　怀里传来轻微的嘤咛，他低头，一双柔软纤细的手同时伸来，轻轻搭在他后颈：“唔……你回来了？”

　　他没回话，只是抵着女孩额头厮磨。

　　此时的他已经入职能监局一阵时间，梦魇的侵袭却始终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猖狂。周宝涂应了他好几个凌乱的吻，撑起身子去打开床头灯。

　　眼前的男人神色困倦，一双眼睛却炯炯发亮。身上那条衬衫也不知道穿了多久，皱皱巴巴，更显得疲惫。

　　“又做噩梦了？”周宝涂正值假期，最近一直待在他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里。

　　“……没有。”声音哑得几乎只能发出气音。

　　她瞥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凌晨三点。

　　再看男人眼底血丝，知道他肯定又是连夜开车回来的。

　　从他正式入职能监局以后，就总是这样，一周里有三四天都要连夜赶回来。初来乍到的新人，本就忙得团团转，还这样透支身体，生怕自己没个好歹。

　　他侧着头，啄吻着少女露在柔软发丝外的耳尖侧颈，“……好香。”

　　肩上传来一点微刺的痛意，是她红着脸在咬他肩膀。

　　浴室的灯一直亮到深夜。许久后，水声停止。浑身水汽的男人一脸精神，看不出半分憔悴，睡袍懒懒搭在身上，露出半个微微发红的胸膛。

　　他从厨房找了个保温杯，倒满热水。转身回卧室，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扯了扯那人滑下肩头的被子，又转身出了房间。

　　打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一条信息，大概花了两三分钟，手机就被丢到沙发上。

　　盛恢进了厨房，想找些食材做吃的，打开冰箱随意扫了一番，发现蔬菜剩得不多，肉也少得可怜。

　　于是转身回到沙发前，捡起手机又发了一条信息。这几条凌晨四点的信息，在几个小时后才被接收。

　　夺命铃声打破清晨的美好。张凌强撑着抬起眼皮，关掉闹铃，恍惚间看见手机通知栏上那个晃眼的名字，他顿时清醒过来，猛地从床上弹起。

　　他惶惶恐恐，那屏幕上的留言倒是没带多少情绪，足足列了四五条信息，询问此次任务的相关细节。昨天下午，孟组长在小组会议上公布，派盛恢参加这次联合数据采集实践时，那氛围简直不要太凝重。

　　毕竟那活动说好听些是联合外出实践，实际上就是各组里抽出些最跟不上团队步调的新人，去接受领导的拷问，活找罪受罢了。而盛恢，作为这批新人里备受期待的人选，本不必遭罪……可，谁让他得罪了局里最锱铢必较的那位呢。

　　也真是天注定的孽缘，偏偏让两个较真的人成了一组……好死不死，叫他偏偏也和这俩人一组。

　　张凌怕是这辈子都难忘记，第二次组会那天，孟萤珈公然批评盛恢的选题“不着实际”，好一通鸡蛋里挑骨头，列了几处无伤大雅的问题，非得给人打回去重做。

　　全程声色厉苒，吓得在会的另外一个新人全程大气都不敢出。然而，听完这通批评，盛恢反应平淡，只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问：“她平时也这样吗?”

　　张凌必须承认，他当时真的很想笑。

　　……如果被问的人不是他的话。

　　何等运气，让他恰好就坐在盛恢旁边，目睹了全程，而后又因为这初来乍到的新人一句大胆发问，被卷入他们之间的争端。再之后，他也被“连坐”，跟着盛恢一起“发配边疆”了。

　　“张凌，我这也是在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看好这小子，别让他捅出什么娄子。”

　　盛恢的行为无疑起了个“坏头”，面对这样的审判结果，张凌难得支棱起来，满不服气：“孟组长，我什么错都没犯吧？”

　　“张凌，你入职多久了？”

　　要论资历？张凌挺直了腰板：“四年。”

　　孟萤珈也就比他多了一年而已。

　　女人微笑：“那为什么还没当上组长？”

　　他身上的气焰迅速萎靡。灭绝师太继续补刀：“这个月，上个月，你那边负责的数据都有问题，只是我没和你认真计较。再继续浑水摸鱼，就算你姨夫是局长也没用……”

　　最后，她拍拍这人肩膀，语气森森：“我有多少整人的手段，你应该不会想知道。”

　　张凌能怎么办，他别无选择，只能认命。

　　好在这活动在市区进行，他还能借机回家好睡一觉。只是，这一觉是睡好了，从清晨睁眼到烈日当头，他这双腿就没好过。

　　这小后辈也不把他当人，醒来要先回答他一通问题不说，还得帮人从市场提去大包小贷鱼肉菜。

　　张凌依旧气愤，只是这次他没有试图反抗了。他的心情事小，往后的任务分工事大。

　　再说，他一个四年工龄老前辈，被派来参加这菜鸟局，本身也没比盛恢少丢人。后面的工作，自然是能躲则躲。要是不先把人哄好了，怎么让人心甘情愿地给他干活啊。

　　这一遭，他是不走也得走。待张凌终于采购完毕，气喘吁吁地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地方，进了电梯，立刻瘫痪一样坐在地上，往袋子里找水喝。

　　这小子真给他折腾得够呛。早知道就该别想太多，直接拉着这人一起，就是提东西也有人帮着分担。

　　电梯门打开时，张凌勉强算是捡回一副人样。正要拎着东西出电梯，却听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正是是盛恢的声音。

　　他一惊，差点以为这小子通了灵了，能隔空读穿人的心思。然而不等他继续反应，一个女孩的声音接着传来：“我说清楚了呀，这双系的是黄色鞋带，你都弄成白色了……以后再着急也不叫你帮忙了。”

　　张凌皱着眉头从电梯里走出去，却发现盛恢正站在不远处另一个电梯门口，神色严肃，眉眼间无意浮现的温柔却格外显眼。

　　“配白色不也挺好看。”

　　嚯，听这语气，见鬼了。

　　被电梯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里多了几分着急：“哪有这样的……不和你说了，我走啦，真的快迟到了。”

　　待那边电梯门缓缓合上，盛恢才收回眼神，看向旁边弥漫着淡淡怨气的张凌，有些意外：“前辈，你什么时候到的？”

　　如果不是那人及时来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张凌估计真的会因为他那副云淡风轻模样暴跳如雷。

　　“刚刚那是女朋友啊？”他跟在盛恢身后进了家门，语气酸溜溜。

　　“嗯。”盛恢把那大袋小袋放进冰箱，从桌上拿了平板递给他：“做得匆忙，你随便看看吧。”

　　这联合活动虽然以最基础的实地采测数据能力为考察，提供的样本倒是挺有价值。四份样本里，人体和动植物、自然与非自然都有。而且不像往常采用模拟数据，这回倒是实打实的真实样本，足够让这帮年轻人开开眼。

　　毕竟单单人体能量这条，与非自然能量场的家属进行沟通本身就已经是一道大难题。不过无论如何，借着这个活动提前锻炼新人的综合素质，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只有一点，这样正规的外出收集数据任务，对新人来说，难度确实大了一些。

　　张凌翻看着盛恢口中“匆忙”做出来的数据采集活动前置准备计划，总觉得好像比他这四年来出的任何一篇采集前置都要完整。尤其对家属工作部分，要求与准备可谓详尽。

　　初到能监局的新人，哪个不是最先冲着折腾能量样本来的？也就是活动出多了，生离死别的场面总在眼前上演，眼里才装得下具体的人、具体的痛苦。

　　张凌不由反思，还是他对天才薄情的刻板印象太深刻了。至少眼前这一个，确实特别。

　　他虽然业务能力不怎么样，但自认识人水平高超，毕竟现在局里能挑大梁的几位基本都有私交，不然他这划水事业恐怕还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再看盛恢这小子，越看越觉得前途无量，眼中欣赏之色愈发不加遮掩——全然忘了，十分钟前，自己还在被这人当作牛马使唤。

　　盛恢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前辈呆傻出神模样。

　　孟萤珈派就派这样一个人来监视他？

　　他想笑。

　　转瞬而逝的一声笑，却惊得张凌“唬”了一声。不过他也没多在意这笑声来源，大早上这通体力活儿出的汗已经把他喝进嘴里那几口水也一起挥发了，心不在焉地：“你……写得挺好，下次继续发挥啊。”

　　“前辈吃过早餐了？”

　　张凌真怀疑他学过读心术，忙说自己还没吃。其实，他的目光已经在餐桌上那顿丰盛的早餐周边徘徊许久了。

　　果然，下一秒，盛恢便让他到餐桌上随便吃点。张凌毫不客气，大快朵颐，赞不绝口：“这是弟妹准备的吧，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盛恢正蹲在沙发一角给三花添猫粮，闻言随手指了指厨房：“她给你准备的在锅里，应该还热着。”

　　张凌瞪直了眼起身：“给我准备？特意给我准备的份儿啊？”

　　可不就是特意准备嘛。一大早起床，明明没进过几次厨房的人，一听说盛恢的同事要到家里来，因为家里找不到合适的礼物，急得非要亲自下厨。

　　“第一次有同事来家里，当然要好好招待啊！”因为厨房烟气咳嗽不停的女孩终于得了些喘息的时间，神色认真得让人没办法拒绝。

　　最后都快赶不上课了，她还站在效果不佳的成品前一脸纠结：“我今天要不然请个假好了……”

　　然而张凌是不知道这背后藏着少女一番贴心问候的，他完全被锅里那找不出合礼的量词形容、单看外观堪称惊悚的黏状物震慑住了。

　　另外那边，盛恢差不多收拾好采集数据需要用到的仪器，走回客厅时，见张凌大概吃得差不多了，只是还在和面前的不明物体斗智斗勇。新人自然是没有接触高级机器的权限，这些家伙都是张凌提前借好的。只不过看盛恢的收拾仪器手法娴熟干练，好像一点也不陌生。

　　他忍不住问：“你不会是上面派下来的检查员吧？潜藏在新人菜鸟里？我这样和你称兄道弟的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

　　盛恢给猫加完粮，起身去洗手，“我如果是，孟女士大概就不必这么忌惮了。”

　　——还特意派人来盯着我。

　　虽然这后半句话没说完，张凌还是很难不心虚。

　　“也是没办法 ，你那个选题，有点太危险了。”

　　人造强能量场，一个不小心，整个能监局都跟着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