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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学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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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上害羞,却假意往前蹬了蹬,作势要起身。结果却被抱得更紧。宝涂咬着唇,晃出来的几缕发丝蹭着脸颊,有点痒,她伸手想拂开。刚抬起来,又被身后的人握着拉回去,他埋在女孩肩上,发出的声音有些闷,一副不怎么清醒的样子。
“不舒服吗?”
“不是……有点热。”
他大概是稍稍往旁边撤了撤身子,宝涂扑通一下陷进沙发里,只是两条腿还搭在他横过来的腿上。
“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了。”
他俯身贴着女孩温热的额头,轻声细语的,“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做的有点失败。”
宝涂脸颊和额头越来越烫。她其实不太明白,盛恢怎么能这么快就代入恋爱关系的。人前,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私底下就变得很黏人,很自然地产生更多亲密行为。
可是周宝涂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周宝涂”和“女朋友”这两个词,中间好像还隔了些距离呢,此刻面对盛恢的问题,她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女朋友”,应该怎么回答。
盛恢看她只是摇头,沉默半晌,忽然抬手,轻掐了掐她的脸。
“可是我的女朋友到现在连恋爱都不知道怎么谈,难道不是我的失职?”
她乍一惊:“嗯?!”
“嗯?”
她支支吾吾:“这个还分会不会的吗?我以为只要待在一起就好了……啊,发信息也算待在一起的。”
听听,多让人无法反驳的回答。盛恢捏捏她柔软的掌心,心里痒痒的,竟也开始琢磨:“你明天下午没课,有什么其他安排吗?”
抱久了,她也渐渐适应,身上懒洋洋的,就是语气不大高兴:“周五有两篇读书笔记要交呢,好多啊,我连书都还没看完。”
“我最近都待在学校,借了实验室用,很安静,你过来看?”
这话可不是诓人。到了项目关键时期,一起合作的几个同学都焦头烂额,每天黑进黑出,估计谁也没心思理睬他多带一个安静乖巧的小助手。
周宝涂听了,还是怀疑:“可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呀?实验……我也不会,这样也能进去吗?”
他抱着人笑:“你倒是热心。别想那么多,你在哪儿待着,就算帮我大忙。”
“可是我……”
嘴边的话被他一个忽然降温的眼神吓退。
都到这份上了,周宝涂再拒绝,他怕是要倒反天罡,转移阵地,把实验用具都搬到自习室去。
盛恢瞧她那为难的样子,真叫人心凉。
还以为能说出刚才那番话,多少是开了灵智,情根发芽。现在看来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纯属运气好。
可周宝涂的的确确有难言之隐。她前天听的几节能量课,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完。没条件完成老师布置的实验作业,现在还要到那地儿去,只能看不能吃,想想都如坐针毡。
第二天,阴雨绵绵。她待在实验室最外层的公共休息室里,静静翻着书。偶尔抬头,会看见他坐在对面,认真记录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再抬头,人或许不见了,余光里却能看见桌上时不时多出来的小零食。
细密雨声落进耳里,让人心情宁静。挺意外的,这种感觉,好像还……不错。一个下午过去,她那两本书竟然也读得差不多,效率出奇的高。
揉着有些酸涩的脖子,她下意识伸手,要从桌面上拿个小零食解馋。结果摸了个空,才发现盛恢已经许久没有出来。她望着那道门,心里又隐隐生出好奇。于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借着活动身子的动作,慢慢靠近。
还没靠多近,却忽然听见一阵嘈杂。
好像是有人在吵架。
实验室里怎么会有人吵架?
周宝涂正想走出去,却听见一道充满怒意的女声。
“这次是最好的机会,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她顿住脚步,缓了缓,正想绕回去,又听见外面的人拔高语调:“既然都已经做了这么危险的选题,那为什么不能再果断一点?”
“我们这个项目现在有多受学校重视,连教授也说了,我们甚至有以此获得直接和能监局接触的机会,可是……就差一点!呵,既然都说我们破格,那就破得彻彻底底,有什么不好?”
周宝涂认得这个声音。是和盛恢合作的几位里,唯一的女孩。
下午她进门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位许灵学姐。她那会儿有些不好意思,许灵却笑得温柔,还顺手递了小零食给她。宝涂拿着饼干坐下后,眼神还时不时往外望。
看得盛恢脸色渐渐转淡。再然后,她桌上的小零食就成山一样堆起来……
外面沉默了许久,才又重新响起说话的声音。
“你需要冷静。”盛恢只回了这么一句。
周宝涂听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再冷静下去,我们几个的心血也该凉了。盛恢,你究竟能不能听我一句?再耗下去,就靠我们几个,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你的提议具有半点可行性,我都会采纳。”
他语气冷硬,不容置喙地结束了这场讨论。
可许灵学姐情绪很激动,她还想说什么,却因为动作太大撞倒了旁边的置物架。硬物落地的声响极其刺耳。极端混乱过后,陷入片刻诡异的宁静。
盛恢看见了站在门边,满脸担忧的宝涂,脸色越发差。
“实验室是公共区域,你至少应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他耐心告罄,抬脚正要走,却听见崩溃的许灵发出呜咽哭声。剑拔弩张的氛围登时僵住,所有人都因这突发的意外陷入不知所措。
周宝涂看了看周围,才发现实验室里除了许灵,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个女性。她没犹豫太久,小心翼翼走到了正靠在墙边哭泣的许灵身边,递了一张纸。女孩泪眼婆娑,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人,猛地抱住她,犹如抱住最后一根稻草。
宝涂扶着她坐到椅子上,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学姐,别伤心。他不是针对你,只是……只是可能表达方式,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交往的这些日子里,周宝涂也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盛恢在她面前和在别人面前,似乎是相差过大的两幅样子。尤其是待在实验室里的他。
如果她和这人一起做项目,一定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许灵擦去泪水,也平复了许多。
“我知道。但我其实不是因为被他否定,才……这样。”
她眼睛通红,看向宝涂的眼中充满悲伤。
能加入盛恢的团队,她也付出了很多。而他冷傲刁钻的作风在学院里早就为人熟知,如果当初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大可不必白费力气,自找苦吃。
事实证明,盛恢的眼光确实独到。这几年研究越来越难做,往年常和高校合作交流的能监局,也许久没有将目光停留在学生们处处受限的不成熟方案上了。
她加入团队开始,印象里,很深刻地记得,盛恢向组员们介绍选题时,说的那句话。
“兵行险招,或有奇效。”
他的方案和这句话一样惊天动地。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所高校的学生敢碰非自然能量场的点子。
原因很简单,技术不支持,数据极难找,学校对于这类实验又有诸多限制,实在不好出成果。所以当时加入的组员们,显然都有动摇。
“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做不出成熟的东西,所以还不如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然后,想方设法去验证它。”
“结果是什么,不重要。我们只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坚持得尽可能长久一些,就有可能被能量监测局看见。”
那个简单的教室里,少年只握着一支笔,神色虽然冷峻,眼神中却早早透露出一股无比笃定的意味。
他说的不错。因为这个项目,团队立马成为爆炸性的焦点,吸引了校内校外无数关注。学校里和能监局有来往的教授们也透露道,那边已经在做同他们接触的准备。
只是,一切都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原本只是次冒险的尝试,大家心里都惶恐。一朝反转,如今却是胜利在望,怎么能不高兴。团队上下都高兴坏了。盛恢也很高兴,但他还是提醒:“我们最新这批数据正是关键阶段,还没到放松的时候。”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非自然能量场的样本很难得,也很难维持活性。自项目开始后,实验室甚至每天都要留两个人守夜,实时监测数据的变化。原以为这样就会万无一失。
某个早上,盛恢却察觉了不对。对照实验的其中一组,数据呈现出一种极为怪异的状态。他从来没见过浮动如此平均的情况。
许灵记得清楚,那个早上,所有人都以为是实验出现了重大突破,整个实验室里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然而到了傍晚,盛恢却带着监控视频和一份长长数据分析单,放在他们面前。
这样关键的时候,负责收集数据的同学偏偏掉了链子。他那晚大概是太高兴,又或者是太劳累,总之误打误撞弄混了数据日期。慌乱之下,只好重新编造了一串数据录入。
只是他并不负责核心实验部分,照猫画虎终究还是露了破绽。
所有人的脸色都差得可怕。有人含糊着,试图劝和:“既然都已经弄乱了,不如暂且用着,反正也只是一天的数据而已……”
连许灵自己,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啊。难道就要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此停止吗?
盛恢看着说话的人,神色冷得像数九寒天里最难化的冰。
“我们的样本,虽然不是活生生的人,可无论动物、植物,也都是真正的生命体。要收集非自然能量场的活体数据,相当于记录下它们的一生。你觉得生命,是能够被断开,或者被伪造的吗?”
有人反驳:“可这只是一天的数据而已,大不了,我们重新做模拟环境,还原数据……”
最后,他竟笑了笑,又摇摇头,道:“我想,我们还是有点实验精神比较好。”
想到这儿,许灵几乎又要落泪。她哽咽着道:“我们真的就差一点点,就可以得到能量领域的最高机构的认可了。”
看到宝涂平静的神色,她吸了吸鼻子,倒是有些哭不出来了,“你大概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吧。”
那女孩眼睫轻轻抖动,没有回答。许灵沉默半晌,轻轻笑了一声。
“所以,最后整个实验打翻重做,很多人离开了团队,现在剩下的,只有我们几个。学校里已经出现了一些模仿我们思路的项目,而重新开始以后,我们遇到的困难会比原本要多得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们很有可能,会错过那个难得的机会。”
她语气里还是充满焦虑、担忧,以及某种,让人读不懂的情绪。宝涂犹豫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学姐,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失去这个机会呢?”
能量学院的天之骄子们,最不缺的就是机会。即使这次实验失败了,也完全能够在下一个项目里,重焕光彩。可许灵对此表现出的急切心情,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休息间里只剩下两个女孩。宝涂的疑惑落在空气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就在她以为许灵会就此沉默下去的时候,那人却忽然开了口。
“你愿意听我的故事么?”
提及这个话题,她脸上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语气放轻快许多:“有些事,憋在心里好久了。我没什么朋友,外面那群男的,没一个适合谈心的……你就当我哭过一场,忽然感性,想聊聊天,行吗?”
她眉眼间的悲伤几乎要漫出来,相似的话语让周宝涂想起那面隔离在机器背后的容颜。
“我有一个,必需进入能监局的理由。不是因为有多热爱,而是,为了我的哥哥。”
说起这个人,她神色不同于刚才那般脆弱,眼睛里像是映出了茫茫黑夜中灯塔夺目的光一般,找到了方向,所以坚定。
“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没有选择离开盛恢的团队吗?他有我难求的天赋,有让人嫉妒的能力,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做了我不敢做的事。”
“自从七岁那年,哥哥离开以后,或许就注定了,我这辈子都要为非自然能量场献上一生。”
周宝涂心口震得发麻,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哥哥,是……?”
许灵看了她一眼,意外于她竟会如此快地领悟到其中的关键。
“他们都说我哥是脑子出了问题,可那段时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状况。”
“即使,现在我已经不能再为他做什么,可至少,我要弄清,这天杀的非自然能量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凭什么就发生在他身上,凭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宝涂揽住她的肩膀,竭力抚慰她的战栗和愤怒。
“我明白……”
她感受到自己肩上的衣服传来湿意,怀抱里没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哭得像个孩子,比外面的雨声还让人无力。
“学姐,那个答案,你会找到的。但在此之前,请不要把自己弄丢。”
她喃喃着,像对许灵说,也像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