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在磕假糖：烬欢》》折雨阑月

15、回府

　　马车在靖安侯府侧门悄无声息地停下，如同它离开时一样隐秘。那为首的灰衣汉子替兰烬拉开车门，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嘶哑道：“世子，到了。”

　　兰烬下车，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比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温暖更让他觉得清醒。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那扇熟悉的角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老管家担忧的脸在阴影中一闪而过。

　　“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谢小将军他……”老管家压低了声音，急急道。

　　“我无事。”兰烬打断他，声音有些疲惫，“怀安呢？”

　　“谢小将军回来一趟，没见着您，急得跟什么似的，又匆匆出去了，说是……说是去搬救兵！”老管家语气里满是后怕，“这到底是怎么……”

　　“不必多问。”兰烬步入府内，暖意袭来，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冷，“今日之事，封锁消息，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尤其是父亲那边。”

　　“是，老奴明白。”管家喏喏应下，看着兰烬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色，不敢再多言。

　　兰烬回到书房，屏退左右。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冰冷的空气涌入，试图吹散脑海中柳文正那温和却步步紧逼的声音，以及……那个关于暗格和机关的、如同噩梦般的提示。

　　君妄……他竟然真的……

　　一种混合着荒谬、愤怒和冰冷绝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以及谢怀安那独有的、带着火气的嚷嚷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兰烬！兰烬之！你给老子出来！”

　　话音未落，书房门就被人“哐”地一声从外面撞开。谢怀安去而复返，一身红衣依旧扎眼，只是发髻有些散乱，额角带着汗，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劲装男子，一看便知是军中好手，应是谢老将军留在京中的亲卫。

　　“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谢怀安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兰烬的肩膀，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眼神里的焦急和后怕几乎要溢出来，“他娘的！让小爷我查到是哪个龟孙子干的，非扒了他的皮！”

　　他带来的那几个亲卫则默契地迅速散开，无声地守住了书房内外各处要害位置，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得了死命令。

　　兰烬任他抓着，感受着对方手心传来的、毫不作伪的灼热担忧，冰封的心湖似乎被微微烫了一下。他轻轻拨开谢怀安的手：“我没事。他们只是‘请’我去谈了谈。”

　　“谈？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说？非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谢怀安怒气未消，眼神凶狠地扫过窗外，仿佛仇敌就藏在黑暗里，“是不是君妄那孙子？我就知道！”

　　“不是他。”兰烬摇了摇头，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却发现壶是冷的。他顿了顿，放下茶壶，“是柳首辅。”

　　“柳……柳文正？”谢怀安愣住了，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那个老狐狸？他找你做什么？他一个文官首领，掺和这些……”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想利用你对付瑞王？”

　　兰烬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谢怀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妈的！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真当你是软柿子随便捏了？！”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兰烬，眼神坚定，“不行！京城太危险了！你不能待这儿了！跟我走！我去求爷爷，让你去南疆！天高皇帝远，我看谁还能把手伸过去！”

　　去南疆？

　　兰烬的心微微一动。那似乎是一个远离所有纷争的、诱人的选择。

　　但……可能吗？

　　靖安侯府根基在京中，父亲年迈，兄长平庸，他若一走了之，侯府怎么办？柳文正今日能“请”他，明日就能用侯府安危来威胁他。更何况，君妄……那个疯子，若知道他去了南疆，会不会彻底失控，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而且……那份名单……

　　它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整个靖安侯府的头顶。不解决这个隐患，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得安宁。

　　“怀安，”兰烬转过身，看着眼前为自己心急火燎的少年，声音低沉却清晰，“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走。”

　　“为什么？！”谢怀安急了，“都这时候了你还……”

　　“侯府上下几百口人，都在京城。”兰烬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谢怀安语塞，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他烦躁地一拳捶在桌子上：“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摆布？！”

　　兰烬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仿佛有冰雪缓缓凝结。

　　“摆布？”他极轻地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弧度，“或许吧。”

　　“但至少，在被彻底吞噬之前……”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总得试一试，能不能……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谢怀安看着他平静却暗藏汹涌的侧脸，忽然打了个寒颤。他认识的兰烬，清冷，疏离，有时甚至有些过于忍让。但此刻的他，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准备玉石俱焚的冰冷锐利。

　　“你……你想做什么？”谢怀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

　　兰烬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接住窗外飘落的一片细小的雪花。雪花在他冰冷的指尖迅速融化，消失无踪。

　　如同某些注定无法保全的东西。

　　“怀安，”他忽然开口，“帮我做件事。”

　　“你说！”谢怀安立刻挺直了背脊。

　　“想办法，让你的人，盯紧瑞王府和柳首辅府外的动静。尤其是……任何不同寻常的人员往来。”兰烬轻声道，“但切记，只需远观，绝不可靠近，更不可打草惊蛇。”

　　谢怀安眼神一凛，重重点头：“好！交给我！”他虽然不明白兰烬的全部计划，但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还有，”兰烬补充道，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今日西市……那家烤胡饼的摊子，味道确实不错。明日，再替我买一份来吧。”

　　谢怀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西市胡商！兰烬还是在暗示他，通过那些鱼龙混杂的胡商渠道，或许能传递一些不易被察觉的消息！

　　“明白！”他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包在我身上！”

　　兰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谢怀安又叮嘱了几句，留下两名最得力的亲卫暗中保护侯府，这才带着人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兰烬独自一人站在窗前，良久未动。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将一切肮脏与算计暂时掩盖于纯净之下。

　　但他知道，冰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柳文正的交易，君妄的疯狂，父亲的告诫，侯府的安危……如同无数条锁链，缠绕着他，将他拖向深不见底的漩涡。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被彻底吞噬之前，抓住那唯一可能存在的、也是最为危险的——主动权。

　　哪怕，代价是焚尽自身。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许多年前，他随手画给那个哭鼻子小豆丁的、幼稚的机关图样。

　　没想到，时隔多年，竟成了今日困住他自己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枷锁。

　　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