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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凹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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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美妙的、畅游在银河上的晚餐。可第二天的欧阳羿,又冻结成了一块冰。
主管“像一具只知道工作的人形机器”,在部门里不是秘密,每个人都觉得欧阳羿掠过办公室的眼神,就像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漠然得叫人生不出丝毫亲近。
欧阳东面对这样的眼神尤其难受,心口闷得发疼。他怀揣着一个热情的秘密,无人分享、无法言说。
部门例会上,欧阳羿坐在长桌一端,思维凌厉、指令清晰。轮到欧阳东汇报,他公事公办地抬了抬下巴,“说。”
欧阳东尽力让汇报流畅完整。他说完后,会议室有片刻安静。欧阳羿始终盯着笔记本屏幕,程式化地回应:“嗯。按这个思路形成书面报告,附注信息源。”没有鼓励,没有眼神的交汇,甚至比对待其他同事更加简洁、疏离,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浪费。
会后,有相熟的同事凑过来,半是同情半是调侃地小声说:“阳东,主管对你是不是特别严厉?眼神都不给你一个,汇报时气压低得我都不敢喘气。”
欧阳东扯了扯酸涩的嘴角,心里委屈:就算是要保护这段不容于阳光下的关系,也不用回避得如此刻意吧。
这天晚上欧阳东被临时留下处理积压的事务,结束时已是九点多。办公楼里空空荡荡。他以为欧阳羿早就走了,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指导他前往【负二层】的短讯。
失落涌上来,他独自一人,疲惫地走出办公楼。夜风微凉,他打了个哆嗦。
一道刺目的车灯强光突然劈开夜色,笼罩住他。紧接着是两声短促而带有挑衅意味的喇叭声,“嘀!嘀!”
欧阳东被光刺得侧头躲避,抬手遮挡。
这晃眼的灯光和喇叭的余声里,一个亢奋的声音穿透夜色:“欧阳!上车,去兜风!”
——还是“欧阳”,不是“东”。每次听到这个被截去了一半的名字,欧阳东心里总会泛起别扭和失落。但他从未试图纠正。因为他隐隐觉得,当欧阳羿这样叫他的时候,会带出一股自然的热情。
他眯着眼适应光线,看清了光源后的景象——欧阳羿跨坐在一台线条硬朗、透着野性的重型摩托上,身上的棒球衫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整个人被夜色勾勒得很酷。他手里拿着另一个头盔,远远就递给欧阳东,动作舒展,潇洒不羁。
“你还会骑这个?”欧阳东走过来,接过头盔,指尖触到冰凉的漆面。
欧阳羿闻言,咧嘴笑了起来。他咬着牙齿笑,一种过分外显的荒诞和傲慢的融合,与他平日精英形象割裂得惊人。
“燕子怎么能不会飞?”
他的声音是上扬的,被夜风送过来,裹挟着他身上全新的、混合着烟草和机油的干燥、辛辣的野性
——此刻的欧阳羿太特别了。好像白天那副坚硬的茧只为了孕育眼前这只脱壳而出的蛾子。
欧阳东愣愣地不知如何反应,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很遥远。
“上车呀!还愣着干嘛?”欧阳羿笑着,拧动了机车油门,踩得引擎轰隆隆响。
车速快得撕裂了风声。欧阳东坐在后面,不得不紧紧抱着欧阳羿的腰。强烈的风压和悬浮感让他心脏狂跳。他无所依凭,只能不由自主地越抱越紧。越是害怕,越是依赖。
回到公寓楼下,发动机的轰鸣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回来。欧阳羿让他先上楼。欧阳东脚步顿了顿,不安地问:“你呢?你去哪儿?”
欧阳羿侧着头,他缓缓地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这个简单的问题。
欧阳东喉结滑动了一下,压下心底翻涌的异样感,改用了那个夜晚才被允许的称呼,轻声试探:“燕子?你不一起上去吗?”
欧阳羿咧开了嘴角,满足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低哑得有磁性:“存车。”
这一晚,欧阳东很不踏实。他在客厅里等欧阳羿等了很久才回卧室。可躺下去仍睡不安稳。
风驰电掣的摩托引擎声仿佛还在耳边轰鸣,欧阳羿身上的陌生气息仍萦绕在鼻端,还有那突兀的兴奋……所有这些都搅得他心神不宁。夜里的欧阳羿,比白天那个冷漠到不近人情的主管更让他觉得遥远、陌生、难以捉摸……
梦境光怪陆离,支离破碎。一时是高中篮球场上,欧阳羿带球飞跃防守,阳光下洒落一串清朗笑影;一时画面陡然切换,又变成浴室氤氲的雾气里,骤然贴近的苍白脸庞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忽又变得冰冷滑腻,像蛇那样冷,缠绕住他的喉咙、勒得他窒息……
他猛地一颤,从破碎混乱的梦边缘惊醒。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怦怦作响。
但一种比噩梦更真切的、源自现实的冰冷粘稠的直觉攫住了他,让他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凉被传递过来。一股极淡的、复杂的气味幽幽钻入他的鼻腔——混合着陌生的、没洗干净的机油味,以及欧阳羿身上那惯有的冷冽木质香,说不准哪个污染了哪个,两种味道水和油到在一起似的,分明难以融合。
是欧阳羿!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进来的?他想干什么?
自己该怎么办?该问吗?该动吗?该接着假装睡吗?
无数念头在惊恐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最终,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最保守的反应——继续保持侧卧的姿势,全身肌肉绷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一动不敢动,仿佛一只在掠食者注视下装死的幼兽。
背后的欧阳羿也没有动,耐心得像一只潜伏着的掠食动物。欧阳东感觉自己被一条带着机油味的蟒蛇盯着。
这死寂的、未经允许的、充满侵入感的共枕,比任何明确的举动更令人毛骨悚然。欧阳东的神经绷成了一根将断的弦,冷汗无声地浸湿了额发和背后的睡衣。
天知道,这样暧昧的姿势其实一点儿都不暧昧!鬼才觉得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会暧昧!哪怕那人他喜欢着!
就在他滑向崩溃边缘、即将绷不住时,欧阳羿那触感冰凉的手,缓慢、坚定地搭在了他的腰侧。
欧阳东猛地一抖,就要跳起来,却被一股惊人的力量狠狠压回床上!欧阳羿的身体如同山岳般压了下来,瘦削却充满爆发力的身体,将他牢牢困在身下,勒得他肋骨生疼,几乎无法呼吸。
“欧阳……”欧阳羿滚烫的、带着浓重喘息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你醒着。”
欧阳东刚开口:“我……”话音未落,便被一个沉重而充满侵略性的吻堵了回去。像野兽标记领地一般,欧阳羿的吻急切、灼热、粗鲁、霸道。
后面的记忆破碎起来,像一场失控的梦。“燕子”和“欧阳”这两个名字被反复呼唤,充满了热情和别扭。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