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飞鸟》岁久蓝深

10、仪式

　　欧阳东苦恼地站在一家古董礼物店琳琅满目的橱窗前。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蒸汽朋克风格的物件。
　　阳光斜照在玻璃上，映出他微蹙的眉头和略显局促的身影。他觉得羿哥会喜欢这些东西，就像他喜欢的古董表。这里的每一件都价格不菲，那些手写花体字的价签提醒着他，以自己微薄的薪水，支付起来实在勉强。
　　但不回赠些什么，他于心不安。即便是在恋爱中，连续收下衣物礼品，于情于理都该有所表示。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很想送些什么给羿哥。就像羿哥热衷于打扮他，他内心也涌动着“标记”对方的渴望——让羿哥身上戴一件与自己有关的物件，让他在办公室里也能时时摩挲、想起自己，光是想象就美好得令人心动。
　　他鼓起勇气推门走了进去，对店主面腼腆地笑道：“也许我可以买一枚胸针？与弓箭有关的？”
　　店家从玻璃柜台下取出一只丝绒托盘，里面别着数十枚造型各异的古董胸针。欧阳东一眼就被其中一枚吸引了：氧化银合金细腻地打造出一张拉满的弓，弓身缠绕镶嵌翠绿宝石的藤蔓与叶子，弓弦上搭着一支细箭，箭簇锐利地指向斜上方，线条流畅，充满张力。
　　价格让他肉痛，但勉强在可以踮脚够一够的范围内。“就这个。”他立刻做了决定。

　　下班时分，玄关处传来那声悦耳的“欢迎回家”。欧阳羿的身影准时出现，完成仪式一样，举着一只精致的购物袋，目光中满是期待。
　　欧阳东这次先迎了上去，掌心托出蓝丝绒礼物盒，“这个给你，是礼物。羿……”
　　欧阳羿明显愣了一下，眼中的期待转为惊讶。他放下购物袋，接过盒子，修长的手指郑重地打开。
　　“很美。”他用指尖描摹弓身的曲线和锐利的箭簇，“羿。谢谢。我喜欢。”他将胸针握进手心，就像箭簇不会刺痛他。
　　“你喜欢，那太好了。”欧阳东放下了悬着的心。弓箭和羿，他的心思，羿哥领悟了。
　　欧阳羿展开双臂抱紧了他，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喜欢！谢谢。欧阳……羿……”
　　欧阳东甜蜜地回抱，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共鸣。

　　欧阳东已经连续多日收到欧阳羿送的衣服，从休闲风衣、运动外套，到速干内衬、精致潮牌，乃至贴身的私物，大有不塞满他衣柜不罢休的架势。款式也越来越趋向青春年少，执意要将他拽回到大学时代似的。
　　今天难得换了花样。购物袋里是一盒需要拼装的精密机车模型，连同整套拼装工具，垫板、水口钳、锉刀、胶水、油漆……
　　“看这个！我们一起拼！”欧阳羿咬着牙笑起来，大手握紧了欧阳东的手，将他拖到沙发边。
　　这件重型机车模型细节繁复，说明书足有十几页，金属与ABS材质部件厚厚一叠，闪着银光。欧阳羿兴致勃勃地将所有零件和工具在光秃秃的茶几上铺开。茶几热闹起来，凭空就觉得屋子里多了许多欢笑。
　　欧阳东看着玩得专注的欧阳羿。羿哥的侧脸瘦削依旧，在灯光里，皮肤白得带有瓷器光泽。
　　他忽想，羿哥看起来总是惹人怜惜的，就像会碰破了一样。不过，羿哥最近精神状态真的好多了，对生活展现出了热情——虽然他的热情集中在打造衣柜和玩机车上，身上染了机油和偶尔非常突兀的烟草味道。
　　但只要能找到生活的乐趣，就比原来冷冰冰的模样好，对不对？而且……这份好转里，有自己的缘故。有什么比爱情更能唤起一个人的热忱呢。
　　他心里那份感动和欣慰渐渐压过了许多细微的不安。看，他真的帮到羿哥了，他正在把他从原来那个冰冷苍白的世界里拉出来。

　　白天的馈赠和温情在夜的催化下，转化为了令人颤栗的热度。欧阳东很难想象，欧阳羿那清瘦的身体里如何蕴藏燃烧不完的精力。
　　他并非不喜欢亲密，他自己也年轻，有着蓬勃的欲望。但欧阳羿的索求总是带着异常的急切和偏执的占有欲——
　　他总是反复地摩挲他，一遍又一遍，从上到下，就好像在确认他是否完整无缺。他总是一遍遍圈握他的腰，就好像在反复确认他真的在他怀里。
　　他总是在他意乱情迷、意识涣散的时候，用牙齿啃咬着他的耳廓，用急促而滚烫的气息要求：“叫我燕子。”
　　有一次，欧阳东在情动时无意识地呻吟出：“羿哥……”
　　欧阳羿突然停顿，所有热情瞬间冻结。欧阳东感受到那个瞬间的僵硬。他心中一凛，对上欧阳羿的目光——那双眸子深处沉着阴霾和扭曲的不悦。
　　紧接着，欧阳羿用过分的粗鲁来惩罚这个口误。直到欧阳东改口，一遍遍喊着“燕子”，他才被安抚住，温柔回来。
　　事后，欧阳羿总是很快起身去冲澡。回来就合上眼睛安静地睡去。欧阳东一直以为他是累了，毕竟他自己总是筋疲力尽。
　　然而有一次，欧阳东被噩梦惊醒，猛地睁开眼，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欧阳羿的双眸在黑暗中异常清醒，一眨不眨，深不见底。那里面没有多少情绪，就是专注的凝视，好像他就是单纯喜欢看着他。
　　欧阳东吓得心脏几乎骤停，倒抽一口冷气，胃里突然一阵痉挛的疼。
　　欧阳羿却像被他的反应取悦了，缓缓露出一个极温柔的微笑，伸手压住他抽痛的胃部，声音不紧不慢：“怎么醒了？做噩梦了？睡吧，我在这儿。”
　　欧阳东在深夜的困倦与那只手的温度里慢慢放松下去。但就在意识再次模糊的边缘，一个冰冷的念头倏地闪过：刚才所捕捉到的眼神，不像守护，更像看守。
　　但这个念头太骇人，也太不符合此刻的温情。欧阳东下意识想躲开。可他立刻就被欧阳羿揽回怀中。欧阳羿在他耳边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歌。在那股子复杂的夜场香味里，欧阳东选择性遗忘了刚才那一秒，更往欧阳羿怀里缩了缩，很快再次沉入睡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