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茉莉》竹山书海

31、盘尼西林

　　咚——
　　咚——
　　咚——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一下一下从地底传出，仿佛恶魔的低语，如同撒旦的呼唤。
　　凌乱而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那踏在隧道里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轻。而空中的钟声那么远，又那么重。
　　交叠在一起是极其不和谐的二重奏。

　　那是一双便捷的棕色运动鞋，鞋的主人下身穿一条宽松的化纤黑色阔腿裤，上身却裹着白色丝质长裙。
　　面孔被血和沙粒糊成了一团，勉强能看出东方面孔的柔和女性五官，头发微卷偏黑褐色，戴着一顶肮脏的矿工帽。
　　帽子正中的矿帽灯，正在为这名混搭风的女子照亮着脚下的路。

　　她步履匆匆，不停地在隧道中间穿插转向，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三个月来恶魔城的“蓝眼睛”越发黯淡，在没有照明的地下城，光源变成了最奢侈的宝藏。
　　这名二十出头的女子明显在疯狂往半地下城的路上跑，地下的隧道多如牛毛，交错成恶魔城这座千年大树的根系。
　　当一小排微弱如萤火般的蓝眼睛出现之时。
　　她的眼睛亮了。
　　这是半地下城的标志，在离阳光更近的地方，蓝眼睛还有着微弱的光芒。

　　半地下城由无数洞窟聚集而成，像一个个蜂巢。
　　大的是商业建筑，小的就是居民区。
　　她匆匆跑到一个小洞窟面前，疯狂的敲门。
　　“苏尔，我是小琪。”

　　门没有开，一道声音从门后面传了出来。
　　“十二点了……我不能给你开门。”

　　名唤小琪的女子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她急促的说道：“苏尔，我真的没有害过任何人，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很害怕。”

　　门后沉默了一瞬，紧接着那道女声再度响起：“抱歉，昨天的收留已经是我最后的善意，你不能……不能害死我们这里所有人。”

　　小琪敲门的手垂了下来，她忍不住低泣起来：“可是……我没有去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琪又鼓起勇气的抬起了头。
　　只听见开锁的声音响起——

　　一包东西被扔了出来。

　　随后门又紧紧关上。
　　“……小琪，没有人敢保证，你以后不会害人。我不想害我的家人。”
　　“我给你包了条毯子，一些油饼和仙人掌汁。”
　　“请别一直待在我家门口，可以吗？”

　　小琪的心里升腾起无穷无尽的绝望。
　　她缓缓弯下腰，拾起包裹。
　　“抱歉，我不会再麻烦你……”

　　刚刚还有力气跑路的女子，现在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步履极轻极慢。
　　她要等死吗？
　　很快，潘地曼尼南的巡逻队就要来了。
　　所有没有身份的，在恶魔城游荡的人，都会被集中带回那座城堡清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这里是撒旦的潘地曼尼南，玛门为他建造的恶魔城。
　　就这么去死吗？

　　她缓缓地走在隧道间，没有方向，没有归途。
　　风声在耳边响起，这是飞行器启动之后带来的动静。
　　那声音已经不算太远。
　　等巡逻队自带扫描的飞行器开过来。
　　她该说什么？

　　小琪抱着双臂缓缓发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未知的恐惧。
　　飞行器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知道，这是丧钟在倒计时。

　　红色的射灯已经开始扫在不足一米的地方了。
　　小琪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块冷得发硬的油饼，轻轻咬了一口。
　　油脂已经深深凝固，干噎难咽，她想再掏出一瓶仙人掌汁来搭配。
　　但一束红光已经照到了她的脚边。

　　“前方已识别生物特征，请停下接受检查。”

　　来不及了……
　　小琪没有掏出仙人掌汁，泪水缓缓流了下来。
　　她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打算迎接自己的结局。

　　“女士，请核对你的识别码。”
　　“女士，请核对你的识别码。”
　　“女士，请核对你的识别码。”

　　三次冰冷的机械声音响起。
　　小琪根本没有这东西，她只好死死闭住眼睛，连摇头都不敢。
　　在至深的恐惧面前，唯有报以麻木。
　　只有忍不住战栗的身体，在暴露自己的情绪。

　　有人下了飞行器。
　　一道强光射在眼皮上，但小琪依旧没有睁开。
　　她感受到墙一样的威压在跟自己靠近。
　　恶魔般的，男人的沉重的脚步，在向自己靠近。

　　“带走。”为首的人下了命令。

　　小琪感觉到有人朝自己涌来，一边一个架着自己的手臂。
　　似乎是嫌小琪不配合。
　　有人往她膝盖弯处踹了一脚。
　　令她整个身体往前栽倒。
　　像拽一只萨摩耶那样，把她往前方拖去。
　　俯身拖拽的姿势令她不得不微微睁开眼睛，她看见自己的黑褐色刘海垂在眼前。
　　被矿帽灯照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喂，放开她。”

　　一道极为明媚的声音在小琪身后响起。
　　拖拽着她的人脚步一顿。

　　“开枪。”为首的人再度出声。

　　“哎呀，何必浪费子弹呢。一般的武器杀不了我的，你们老大没教过吗？”

　　“别理会她的挑衅，拿火箭筒射她，就算能活我们也可以带走尸体。”为首的人继续命令道。

　　“啧啧，真没礼貌。”

　　砰砰砰——
　　咚——
　　啪嗒、啪嗒——
　　枪击声，炮弹声，上膛声在身后响起。

　　最后，连拖着她的人都松开了手，把她仍在地上，加入了战局。

　　小琪把脸埋进地上的沙土里，输赢对她来说有什么用？
　　她只是个没用的，突然穿越在异世界的普通人。
　　连接下来该去哪都不知道。
　　早死早超生。

　　身后终于归于寂静。
　　连闪烁的飞行器灯以及战术手电都全部黯淡了下来。

　　小琪几乎要以为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
　　而所有人都全军覆没的时候。

　　啪嗒、啪嗒。
　　一阵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小琪听过这类声音，有些很潮的女孩喜欢穿的英伦玛丽珍鞋发出的声音。
　　脚步声缓缓地绕过小琪的身体，停在小琪的脑袋前。
　　“喂，不谢谢你的救命恩人吗？”

　　小琪缓缓抬头。
　　一双鲜红色的圆头玛丽珍鞋映入眼帘，上面绑着深蓝色的蝴蝶结。
　　她继续抬头。
　　一条黑色的蕾丝边洛丽塔裙子，下面的裙摆开得如同撑起的雨伞。
　　再往上——
　　便是同款蕾丝边的白色衬衫，系上与鞋子同色的鲜红领结。

　　以及半张银质面具，遮住了左半张脸。
　　金黄色的长发束成两道马尾，露出的右半张脸是明显的东方面孔。
　　这是一个非常可爱邪典的洛丽塔少女。

　　如果忽略她左手弹开的鲜红色手提箱。
　　以及右手沾血的手枪。

　　洛丽塔少女俯身笑了笑，握着手枪的右手在小琪面前晃了晃，几滴鲜血飞溅到小琪的脸上：“喂喂喂——不会是个傻子吧？”

　　“为什么……要救我？”小琪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枯沙哑。

　　“因为我是拯救万千沉迷游戏少男少女的天使。”少女笑得开怀，背后距离真正的天使就差两个翅膀。

　　“天使，能带我回家吗？”
　　小琪的眼睛一片模糊，难道传说中霉到极点便会走狗屎运是真的？

　　天使撇了撇嘴：“哎呀，又一个听不懂玩笑话的。”
　　“我跟你一样，是个玩家。”
　　“现在潘地曼尼南在追杀各路玩家，所以……要不要跟我回去？我们组织的大姐大是一个会调酒的冷美人。”

　　小琪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天使把手枪收入提箱。
　　向小琪伸出了手：“我很好奇，你的游戏类型是什么？”

　　小琪借着少女的手劲起来，不好意思的理了理糊成一团的衣服：“挖宝游戏……大概就是全能矿工这种……”
　　“噗呲——”少女大笑出声，一把揽住小琪的肩膀，“行了——你的游戏虽然很奇怪，但也不是最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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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地曼尼南的城堡又名无回城，宫殿大门前耸立着高高的罗马石柱。
　　可惜地底的光源相对有限，立在门口的石柱若在阳光下会像希腊神庙，可在地底，只如堕落魔宫。
　　原本石柱上亮如灯塔的“蓝眼睛”此刻已经毫无光亮。
　　潘地曼尼南的人只得加装不少射灯，来维持城堡的门面。

　　咚——
　　咚——
　　咚——
　　城内的大时钟敲了六下。
　　宫殿大门缓缓打开。

　　一队队巡逻的飞行器滑入侧门。
　　门口的守夜人正按照名册勾兑位置。
　　怎么点似乎都少了一辆。

　　真烦人，又要一起受罚了，守夜人心中如此想到。

　　突然，一架飞行器缓缓滑来。
　　正正地停在大门门口。
　　守夜人皱了皱眉，想要提醒对方走错了位置。
　　仔细一看，却发现飞行器的舱门并没有关上。
　　从窗户可以看见驾驶舱里正副驾驶座位上都没有人。
　　——这是明显的自动驾驶模式。

　　守夜人立刻一边打开通讯，一边持枪上前。
　　前前后后用仪器扫视了三圈。
　　确认里面没有生物特征以及□□之后。
　　才敢缓缓走进舱门……

　　只见驾驶座上放着一个地球仪那么大的保温箱。
　　箱底压着一张纸。
　　信上用鲜血书写了几行大字。

　　——恶魔之眼失效了，很难受吗？赠君一杯盘尼西林，聊以慰藉。
　　——海盗莫乔，希望你可以前来参加我的威士忌之夜，by血腥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