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茉莉》竹山书海

30、B&B

　　纯白色的瓷砖，纯白色的浴缸，纯白色的茉莉香气。
　　单阶整个人无神的躺在温水里。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为放松的时刻。
　　没有假面，没有算计。
　　可也没有温暖，没有慰藉。

　　光脑的震动声打破了他的放空。
　　“你那个女人，不见了。”红桃J的声音从通讯里传来。
　　“刚早上八点敲了半天门，进屋之后人没了。查了室内监控丢失了十分钟，但门口的监视机器人没有任何记录。”

　　单阶顿了一下，右手轻轻拂过自己的头发，水珠擦在脸上，又立刻滑落了下来：“知道了。”

　　“她身上还有国王棋子和恶魔之眼，该怎么办？”

　　单阶将一块浴巾轻轻盖在脸上，声音立刻隔了一层：“国王棋子我们拿了也没用，至于恶魔之眼，让潘地曼尼南的其他人找吧。沙漏标星不是考克泰尔，抢太多风头不是好事情。”

　　“Jett，你这样会让潘地曼尼南的人不信任我们。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Jomo，我这样会让潘地曼尼南的人信任你，而不是我，这不是更好吗？”单阶从浴缸中起身，水流落了一地。

　　“你什么意思？”

　　单阶披上浴袍，缓缓走进室内，开始给自己挑今天的衣服。
　　他想起来有一个女人总是嫌自己花里胡哨爱打扮，其实原理很简单，打扮的越仔细，越能理解到自己在伪装，类似舞台上总要有戏服。
　　这会让人时时刻刻记得，自己在扮演，而不是真正的‘自己’。
　　“Jomo，我累了。我们之间不会是永远的光与影，你想要自己主宰一切，而我……也不想再和你共用海盗莫乔这个身份。”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以为我们一直是兄弟。”红桃J的声音带了些许愤怒。

　　单阶挑了套非常简单的T恤牛仔裤，这是元茉莉日常最爱的装束。
　　他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缓缓的开口：
　　“正是为了一直是兄弟，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分道扬镳。”

　　“你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我们总是一个扮演面子，一个扮演里子。两个人的头脑，一个人的身份。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的梦想吗？也不过是称霸考克泰尔而已。”
　　单阶的房间里没什么好收拾的，他随意的拎起一件夹克外套。
　　准备前往元茉莉的房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间房走出来的，但现在人走了，他总算又有勇气回去。
　　“在强者为王的考克泰尔，弱小的孩子要想长大，总是很不容易的，Jomo，我们杀了多少人，你还有印象吗？”

　　对面没有回答他，只发出了一声嗤笑。

　　元茉莉的房间门是开的，很显然，红桃J在里面。
　　一堵墙一样的背影压在门框边，红色头发露了半截。
　　太明显的海盗象征，谁见了他不认为他就是海盗莫乔？

　　所以……没有人会想到真相是——
　　海盗莫乔的脑是一个东方人。

　　见到单阶，红桃J并不意外，只是用沉默中带着愤怒的眼神盯着他。
　　而单阶跨过他的身边，开始检查房间里的物品。

　　很明显，元茉莉什么都没带走，除了那本笔记本和国王象棋。
　　单阶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应该是离开了，从这个世界离开了，回到属于玩家的那边了吧。”

　　“……你变了，Jett。”红桃J在单阶背后冷冷地嘲讽，“你缺女人？”

　　单阶没有理会他的讽刺，而是轻轻地收拾元茉莉落在房间里的衣服和物品。
　　“Jomo，无论东西方神话，最重要的神永远在地上，这就是土地的诅咒。考克泰尔，一直没有人能称王，直到黑桃A的出现。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不是诅咒，而是这片土地需要一个真正的救世主，但是救世主的名额给了神而已。”

　　“那就弑神。”红桃J不屑一顾，“我们不是做到了吗？”

　　“对……但诅咒，或者说神罚没有结束。”单阶发现衣柜里还有很多自己的衣服，甚至还放着两人一起买的行李箱，忍不住一并拿了出来，开始一件件往里面填。
　　“救世主只能有一个，但你我有两个，怎么分呢？”

　　“……海盗莫乔还是可以继续维持一个。”

　　“不……Jomo，我累了。从今以后，海盗莫乔，就只有你。”单阶把元茉莉的衣服和自己的收拾在一起，放入行李箱。
　　仿佛像两人刚来到这个星球一样。
　　他又替两人收拾好行李，准备一起返航。

　　红桃J看见单阶的模样分外不忿，他一脚踹翻了行李箱，里面的衣服翻了出来。
　　“TMD都怪这个女人蛊惑了你！”
　　“Jett，我们的成长环境，我们的目标，我们的立场一直都是一致的！我们已经拿到了考克泰尔，为什么不再一起拿下沙漏标星？”

　　单阶沉默的看着他。
　　低头走过去把衣服重新一件一件收拾进行李箱。
　　“然后呢？”

　　“然后首都星，然后礁湖星云，然后整片星空……让所有的星球都打上我们的名字！这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

　　“没错，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单阶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唯独看着桌上那一排酒瓶微微发愣，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都是她用过的酒，要带走吗？
　　“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们跟黑桃A跟皇家赌场的人，也没什么不同。”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红桃J，他抓起吸引单阶目光的那排酒瓶中的一个，挥手把桌上的东西扫了下来。
　　“哐当”“哐当”“哐当”——
　　无数玻璃碎在地上，液体流淌一地。
　　“没什么不同？我们像狗一样疯狂的往上爬，而他们轻飘飘的动动手指就可以站在顶端，这叫没什么不同？”

　　单阶的目光随着酒瓶的落地，也砸在了地上。
　　“当你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不同了。”
　　他的眼睛缓缓抬起，东方男人的漆黑眼珠，对视着红发男人的褐色眼珠。
　　“我把这个位置空出来给你，不好吗？”
　　“起码这样在回忆里，我们一直是兄弟，是战友。”

　　“不，你是逃兵。”红桃J恶狠狠的盯住单阶，“我的兄弟死了，被一个女人用她的鸡尾酒夺去了灵魂，现在活着的这个是叛徒，是舍弃梦想的叛徒。”

　　红桃J大步离开房间。

　　单阶也觉得很奇怪。
　　他一直以来心目中的自己，是一个善于伪装毫不留情且狡诈阴险的凶徒。
　　他不是没想过和红桃J拆伙的日子。
　　但在单阶心里，那不过是血流成河兄弟相残的模式套路。
　　既不陌生，也不难过。

　　但是现在的他，似乎突然失去了征服一切的野心和梦想。

　　人皆有欲望，或者说没有欲望的人，在这个世界根本活不长。
　　但欲望是一柄双刃剑。
　　没有欲望的人，无法享受生活，无法享受权利。
　　而元茉莉，在单阶看来，就是一个罕见的没有欲望的人。
　　如一朵安之若素的茉莉花。

　　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元茉莉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她的血染过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不是不触动，不是不伤怀的。
　　只是她来的太迟，而他又不是玩家。
　　不是神明的他，欺骗神明，还能爱上神明吗？

　　但在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恨。
　　原来她不是没有欲望的人，只是那欲望不是野心，不是征服，是爱。
　　而他令这份爱染上了瑕疵，让爱变成了恨。

　　他看着桌上还有几瓶没被扫空的酒。
　　想起那个讨厌切割冰块的女人。
　　笑着拿出了惯用的蝴蝶刀。
　　从冰箱里拿出冷冻好的冰块，准备切成一个钻石的样式。

　　“很难吗？”单阶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挺简单的。”
　　“经常使用刀刃的人来说，这纯粹是个技术活儿。”
　　“还是你太懒了……”

　　元茉莉切冰块的方式很是笨拙，手腕不稳，下刀不果断。
　　跟他两模两样。

　　对了，初见之时她切的那块冰，是用来调什么的？
　　丛林鸟。
　　在她的眼睛，自己的化身么。

　　桌上只剩下白兰地和班尼狄克丁香甜酒。
　　有什么需要加这两种酒和□□块呢？
　　好像只剩下B&B。
　　就它吧。

　　单阶的酒量很好，特别是比起喝一口就醉的元茉莉来说。
　　所以酒从来不能令他消愁，而是越喝越清醒。
　　他为什么没有喝元茉莉最后调的那杯天蝎座呢？
　　这下想喝……也喝不到了。
　　神女回到了理想的天国。
　　而徒留世人在炎热的地狱里不得解脱。

　　一个超大的行李箱，凌乱的房间，颓废的男人，褐色的酒液。
　　混杂着丝丝缕缕的茉莉香气。
　　单阶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
　　在她回去之后。

　　他明明可以继续哄骗她，利用她。
　　但是……这世上真有拥有神力而不滥用的人吗？
　　过往的所有经验都告诉他，没有的，不存在的。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Amy和Ray。
　　而最差的结果，比比皆是。
　　他不愿意自己和她，有任何一个不堪的结局。
　　尽管现在的分别有无数的痛苦和懊悔。
　　但起码……起码还停留在爱的模样。

　　即使她恨他，也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她于他，是一场本不该发生的爱恋。
　　失去她，却失去了自己本该拥有的梦想，和死于追逐梦想的命运。
　　即便这样，他还是爱她。

　　酒香和茉莉香气混在一起，但还是不对……不是那天的气息。
　　单阶用蝴蝶刀轻轻地划破自己的胳膊，血腥味蔓延开来。
　　没错，是这个味道。
　　他喜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