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烬》今何年

13、行囊载青丘

　　回到木屋时，天已经擦黑，只有月光透过窗缝，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冷光。
　　我翻箱倒柜，把屋里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之前储存的青稞干粮、熏得油亮的野猪肉，用粗布仔细裹好，装了满满两大袋，足够他们吃上好一阵子；晒干的止血草、消炎的蒲公英，分门别类包成好几份，用麻绳捆扎结实，都是能应急的草药。
　　还有我从妖族库房里偷偷带出来的短刃和弩箭，短刃的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弩箭箭尖淬过微量的兽毒，能快速放倒野兽，这些都是乱世里保命的物件。

　　最后，我从衣襟深处摸出那枚狐族令牌。令牌是玄铁所铸，上面刻着狰狞的狐头图腾，纹路锋利，泛着冷硬的光——这是我身为狐族妖王的身份象征，也是妖族各域通行的凭证，见令牌如见妖王。
　　我找了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把令牌层层裹好，又点燃炭火，用细木棍蘸着火星，在布面上画了圈简单的蔷薇花纹，刻意遮住原本的狐纹。
　　我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妖族的令牌，怕惊了他们，却又私心盼着，这份带着“伪装”的权力，能在他们遇到危险时，护他们周全。

　　第二日清晨，晨雾还没散尽，我就背着沉甸甸的包袱往花园走。
　　包袱压得肩头发酸，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踏实——每一样东西，都是我能为他们留下的、最实在的牵挂。
　　刚推开园门，就看见阿芷带着孩子们在石桌旁收拾草药，阿晚蹲在地上，帮着把草药往竹篮里捡，阿豆则在旁边分类，阿禾拿着小布巾擦着陶罐。看见我背上的大包袱，阿芷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迎过来，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是不是路上要用的？”

　　“这些不是我的，是给你们的。”
　　我把包袱放在石桌上，解开系带，把干粮和草药一一摆出来，又拿起短刃和弩箭，走到阿芷哥哥面前，双手递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却格外认真，“短刃轻便，平时可以用来砍柴、防身；弩箭射程远，要是遇到山里的野兽，也能有个防备。你们在这山谷里，多些东西傍身，我也能放心些。”

　　阿芷的哥哥伸手接过武器，目光落在短刃缠布的刀柄和弩箭精致的箭羽上时，眼神明显顿了顿，指尖下意识捏了捏弩身，这武器的做工远比寻常猎户的工具精细。
　　但他很快就调整了神色，将那份细微的诧异压了下去，只握着武器，眼里满是感激，却还是把东西往我这边推了推，语气带着推辞：“这些太贵重了，我们只是守着山谷的普通人，用不上这么好的物件，你自己赶路更需要，我们不能收……”

　　“一定要收下。”我打断他的话，把武器又塞回他手里，语气不容拒绝，又从怀里摸出那枚裹着粗布的令牌，走到阿芷面前，轻轻塞进她的掌心。
　　“这个令牌你们也收好，要是以后遇到难处，比如粮食不够了、或者遇到乱兵，拿着它去附近的城镇，或许能帮上忙。”我没敢说这令牌的来历，只含糊地补充了一句“是以前偶然得到的，能在一些地方通行”，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暴露妖族的身份。

　　阿芷握着那枚温热的令牌，指尖轻轻摩挲着布面上的蔷薇花纹，纹理粗糙，却带着我刻意留下的温度。
　　她抬头看我时，眼里盛着满满的不舍，像含着晨雾里的水汽，声音也软了些：“你自己路上也要多保重，到了黑风谷，记得按时吃饭，别总想着打仗，照顾好自己才最重要。”

　　“我会的。”
　　我看着她，又转头看向围过来的孩子们——阿晚攥着银铃，小手指紧紧抠着铃身，眼里满是委屈，小声说“哥哥要早点回来，我会帮你照顾蔷薇的”；阿豆也红着眼眶，却还是懂事地说“哥哥放心，我会帮阿芷姐姐保护大家”；阿禾则把一张画塞给我，画上是我和阿芷站在蔷薇丛里，旁边还有三个小小的身影。
　　看着他们的模样，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软。我想伸手抱抱阿芷，想告诉她我是狐族妖王，想坦白我曾犯下的错，想承诺一定会回来护着他们，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简单的“你们也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彼此”。

　　我帮着他们把东西搬进茅屋，把干粮放进陶罐里封存好，把草药挂在屋檐下通风的地方。
　　又拉着阿芷的哥哥，教他怎么给弩箭上弦、怎么瞄准，连扳机的力道都细细说了；还蹲在阿豆身边，指着草药告诉他，哪些叶子带锯齿的有毒，哪些开着小黄花的能止血，手把手教他辨认。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蔷薇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离妖族规定的启程时间越来越近，我不得不转身离开。

　　阿芷送我到园门口，她的长发上还别着那朵粉蔷薇，花瓣在晨风中轻轻晃，像在替她诉说不舍。她伸手攥着我的衣角，指尖微微用力，半天没说话，最后才从发间摘下那朵粉蔷薇，轻轻递到我面前，眼里闪着光：“把它带着吧，就像我陪着你一样。到了那边，看到它，就想起我们在花园里的日子。”

　　我接过那朵蔷薇，花瓣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轻轻攥在手里，生怕捏坏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满园的蔷薇，粉的、白的，开得正盛，再看一眼石桌旁的孩子们，他们都睁着眼睛望着我，阿晚还举起银铃，轻轻晃了一下，“叮铃”的声音在晨雾里格外清晰。我狠了狠心，转身快步往前走，不敢再回头。

　　走出很远，终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晨雾里，阿芷还站在园门口，高马尾的身影格外清晰，像一尊守着温暖的小雕像；孩子们也跟在她身边，小小的身影在晨光里晃。
　　我握紧了手里的蔷薇，又摸了摸衣襟里的玉佩，冰凉的玉佩贴着心口，却暖得人眼眶发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等着我，阿芷，等着我，孩子们。等我处理完黑风谷的事，等我找到机会摆脱族规的束缚，一定回来，用我真正的身份，护着你们，护着这片花园，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