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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大花的亲事1 ...

  •   姚菁没想到,王锦旗两口子居然敢把主意这样明目张胆地打到大花头上!为人叔父,不求好好照看这苦命的侄女儿就算了,他们卖大花,就和卖猪肉没两样!
      大花两根指头绞着衣角,低声说:“他们认为我是个结巴,那就应该配一个矮木墩儿。四月里,二婶和媒人讲话被我听到,他们预备要把我卖了一万块去呢。我在他们眼里,就值一万块,我的死活他们不管的。忙过这一茬,我想他们肯定是要提的。”
      “我不同意!”姚菁站起来,“再说,哪有他们做主的道理!”
      大花说:“这就是为什么上次你说不管爹的死活,我坚持要去救爹的原因。爹要是死了,只怕他们连商量都不带商量的呢。”
      “怎么,他们和他商量过?”
      大花委屈:“去年其实就说过一次,爹也算还是有良心,说还要再看看。前不久那户人家又来了——大约也是没找到合适的——又把价钱提了提。这段日子忙,叔和婶儿还没说这事呢,我只怕爹见钱眼开,心里也一直七上八下的。”
      说起来,大花要大二花四五岁,已是成年的岁数。想到前两天柳荫下那几个姑娘的谈话,姚菁也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姑娘们的命运好比蒲公英似的,时代的风不知把她们的结局吹向哪里。
      大花坐下来,用纤细的手去抹脖子上的汗,她干枯得好似一支缺水许久的向日葵。她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可是我又觉得应该抗争一下,但我也不知道怎么抗争。或许换句话说,我的命不由自己做主,抗争有什么用呢?”
      大花声音浅浅的,好像是在说给妹妹听,又好像是在自问自答。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里。”姚菁给大花吃定心丸,她替大花做出了这个回答。
      五月的风从树缝之中传过来,吹动姐妹俩的身影单薄如两团云彩。借着风,姐妹俩摇摇摆摆回家去了。
      姐妹俩回家去,各自擦洗了身子。
      家里也没什么吃的,还是大花摘了榆钱儿做了拌饭来糊弄肚子。吃完饭,也不见王红旗父子回来吃饭,大花叹着气:
      “还能去哪里?不是那些赖子家里聚会,就在村口那里玩。”
      “有什么好玩的。”姚菁随口说了一句。
      大花垂着眼睛,似有不满:“村口的孙二娘卖酒又卖肉,那些人,裤兜里有点钱就都送她了。”
      姚菁对村里的事不大熟悉,愣怔一笑:“孙二娘?她卖人肉叉烧包么?”
      大花说:“她叫什么不知道,丈夫姓孙,别人就给她起诨号叫做孙二娘。她从前和她男人开赌局,爹就是在她的场子里输了钱,姑姑这才抵债嫁到赵家村去。我这门子事,也是她牵线的——那矮子也经常光顾她,谁知道买酒还是买肉。”
      姚菁不知说什么好。
      大花一边舀水一边和妹妹谈天,她的小身子半截都趴进缸里去,声音在缸里嗡嗡的:“她男人也是喝酒喝死了,听说正兴高采烈喝着呢,咕咚一声躺下去就再没起来。后来她就开小赌局,再借着卖散酒卤肉经营生意,时不时也帮着牵媒拉线——总之,这女人是赚四方钱的。”
      姚菁问:“赵家村离我们可不近呢,她的耳朵和手能伸到那么远去?”
      大花笑一声:“远了才好办事。别说赵家村,就是城里也有人专门来呢!话说回来,那矮子充其量也就是个脏,爹才是浑呢——前年,爹还吵吵着要娶这孙二娘回来当媳妇。”
      “啊!”姚菁好奇的耳朵附上来,“真没想到,那最后怎么没成?”
      二花洗着碗:“那都是爹一厢情愿,人家孙二娘凭什么嫁给你个酒赖子过日子?爹去发浑话,说一定娶孙二娘为妻,被孙二娘兜头打了一擀面杖,头肿了好几天。”
      姚菁叹:“我倒是佩服这孙娘子了,还算是明白人。”
      大花说:“谁说不是呢,她又泼辣又有手段,虽然是个寡妇,但也没吃过什么苦,比马家母子可好多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她既知道酒赖子不能嫁,又为什么把我介绍给那半截树桩子!”
      说话间,王红旗父子推门而入。王红旗今天倒是没喝酒,但从他脸上的油污即可看出,他应该是混了点什么吃了。令人惊奇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一袋子什么东西——他从不往家带食物,更别说是这样干净的。
      大花接过去一看,是完好的一些羊肉。
      “爹,这是哪来的?”大花问。
      王红旗说:“给别人抬棺材,东家送的。”
      这应该是虎卞县乡村的一个传统,白事用羊肉招待来客,后再把多余的肉分送出去,是对逝者的敬意,也是对抬棺人的酬谢。
      “谁死了?”大花问。
      王红旗把鞋子一扔,躺在炕上:“马家老太太死了。”
      一听“马家”两个字,大花手里的肉差些没拿稳。
      王红旗道:“马大奇死了以后,他妈就一直恹恹的这些年,到前儿才咽气。这马大奇是个独子,老太太死了也没个东家帮着料理,村里只得出了公费找人收拾,近来天气热,当天就发送了。”
      他吃得太饱,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继续道:“哈,这下好了,马家那俏丽媳妇终于可以改嫁了。”说着,居然就呼呼大睡过去。
      有肉吃就比没肉吃强,就算再有骨气不食嗟来之食,饿到耳鸣了还是得向生活低头。姚菁啃着羊棒骨,听王红旗说些有的没的。
      可是大花不吃。
      姚菁知道她的心事,低声说:“肉是无辜的,你何必和肉过不去。谁有谁的命呢。”
      大花听了,也才磨磨蹭蹭过来,吃了几块。
      王红旗一睡就睡到大下午,醒来抽了抽鼻子,带着那草窝头就往外走。一贵知道跟着爹有肉吃,和狗似的蹿在王红旗前后。大花知道,他是抬了棺材累着了,要去孙二娘那里放松放松。
      果然,晚上回来,王红旗就喝得醉醺醺的。毫无预兆的,他借着酒劲张嘴就问大花:“花儿啊,去年给你寻的那门亲,人家又诚心诚意找上门来了。你的意思呢?”
      也许是孙二娘又催了他。
      大花抠着手指甲坐在一旁:“你明明知道他是个矮子,还比我大那么多,你也忍心。”
      王红旗说:“矮是矮了点,可他能下苦,又有钱。”
      大花还是低着头抠指甲:“他还娶过一回老婆。”这意思是看不上。
      王红旗不耐烦,上了气:“那你到底是要咋嘛?”
      “你要咋!”大花站起来,身板儿颤颤的,声音却不小:“我给你领个三尺高的女婿回来,你脸上有光是不是?”
      自打上次大花怼了他一顿,王红旗现在对女儿的态度有所收敛,但他不改暴戾性格,骂道:“什么脸不脸的,我还要脸干什么?我的脸,早给那婊子丢尽。嫁给人不是嫁?日子怎么过不是过?你守在家里,能守一辈子么?”
      大花噙着眼泪,又叫:“爹,从前什么我都依你,可我们都长大了,不得不看以后。一贵这个样子,要是没个好姐夫帮衬,以后不定怎么受罪。二花还要嫁人,谁又愿意要咱们这么个家庭。我也不是没人要,你何必逼我去那矮子家受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那孙二娘迷住了,为了那点钱要把我卖了!这之前,你卖了姑姑还不算完么!”
      王红旗愣了愣,无赖一笑,眼神飘忽:“好么,好,花儿啊,你大了,爹知道。爹没本事,只求你点彩礼,也不为我自己花,我总要压箱底里给一贵备着。我不为难你,你要找对象你尽管去,矮子如今能给两万,你给我两万就是。”
      大花咬了咬唇,愤恨转头到一边去。王红旗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王红旗装都不装了,他就是要钱,有没有这个闺女他无所谓。
      王红旗往后一躺:“我给人家说定是这几天回话儿,你可别误了好时辰。”
      大花就哭哭啼啼把这事儿给二花讲。正看书的姚菁听罢,想了想,问:“你可去过姑姑家吗?”
      大花吸着鼻涕怪妹妹不上心:“人家和你说正经事,你又提姑姑做什么。”
      姚菁问:“去过吗?”
      大花说:“去过一次,和奶去的。”
      “反正我也放假,你要没事儿,咱俩再去一次呗。”姚菁建议。
      “不去。”大花擦着眼泪,“姑父那个铁锹一样的脸,瞅着比爹还硬,去了也没趣儿。”
      “知己知彼嘛。同在赵家村,咱们去看看那矮子家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姚菁放下书。
      大花擦眼泪:“你明明知道我的心事,你又说这话,难道,你也愿意我和那半截——”后面她没说。
      姚菁拍一拍大花的背,也是叹气:“你成天待在这里,只会心里越来越烦,事情却没有好转几分。咱们去逛逛嘛,万一事情的转机就藏在某个地方等我们呢。”
      大花想了想,也没别的法子,只得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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