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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钱是生存头等大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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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是个好人,是个好老师。他愿意和学生交朋友,以平等的心理和视觉去和学生聊天,所以姚菁才愿意和他说说心里话。
听到李老师说起自己的职业,姚菁劝慰:“我懂。不同的系统有不同的编制,可这些系统运营的目的都是为了教育学生。李老师,我也许不懂你的职业路径,但我懂你那份初心。”
李老师略有些错愕,眼前学生王二花的眼神沉稳,机敏健谈,和从前大有不同。他倒也没再反问,只是顺着说下去:“我本来就是调研组的,来这里是上面对我的工作安排,不算什么排挤。当然啦,我资源差些,所以调研的时间也长些。”
“但我总是听说您马上要走?”姚菁问。
李老师笑一笑:“按文件的日期,确实快到走的时候,按说三月一开学,我就应该回去。可是——”他挠一挠后脑勺,“听说调研组缩编,没把我算进去,现在怎么回去,还没个说法。”
谁有谁的难处。
姚菁看着眼前这眉目朗逸却老实巴交的老师,心里也不免替他惋惜了一下。小小一个镇中学,都交错着几股势力,上面怎么会好过?只可惜这么好的老师,成了权利的牺牲品。
李老师可能觉得气氛有些凝重,又换了个话题问:“你去教务处做什么了?”
姚菁如实相告:“奖学金助学奖等,虽然钱不多,可是我现在需要自己分配的权利。可是学校有规定,钱一定要家长来领。你知道我的情况,我二婶把钱拿走后——嗳,不能说不用在我身上,但绝没用在该用的点子上。”
李老师哦了一声:“这事不难,其实学校有这个规定的原因是怕学生乱花钱,或者丢钱。像你这样的孩子,自我管理能力这么强,也不怕你花。”
姚菁不肯说刘刚的不好,以免影响她和李超的交易,只说:“是啊,刚刚刘主任也和我这样讲,我不想让他为我破例。可是刘主任主要负责这一项——”
“不难。”李老师笑着说,“镇中学的人手不够,刘主任兼着很多差事,虽然他管钱,可是他不管发钱。领了钱回来,是会计小张发出去的。你要是能找到另一个靠谱的家长,我给你改了信息就是。到时间了,你自己去领也可以。”
姚菁一下子高兴起来,这事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真是不知道那个刘刚为什么那么为难她。可是靠谱的家长写谁呢?家里哪有靠谱的家长?况且还要考虑到,万一事情败露,也不能让从桃花急眼,以免把家庭关系弄得更糟糕。
她思索片刻,还是在纸上写下王红旗的名字。也只有王红旗,才能让从桃花闭嘴,解决一个莽汉,总比解决一个精明的女主人要容易得多。
两个人低头整理着试卷,李老师忽然问起来二花最近的改变:“上次你磕坏了头后,整个人好像变了许多。怎么说呢,很健谈,也很外向了。”
姚菁低着头忙手上的活儿,没说话,李老师的语气又变得很试探:“但你最近和李如雪走得太近了,虽然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可我总觉得不太对。这之前你对李如雪施暴,按说他父亲那个脾气应该不会放过你——”
姚菁把李老师当做这黑暗剧本中的善良路人,所以有些话说出来,就很展露姚菁自身的本性,她自嘲一声:“李老师应该也知道,这些孩子们欺辱人不需要理由,欺辱人的手段也是没有轻重的。我只是——只是靠自身的资源去寻求一丝庇护而已。”
“你们身份不对等,交换资源一定是你亏损。二花,不要为眼前的困难去低头,你的一切都很宝贵。”李老师见姚菁不肯明说,只是警告。
姚菁笑道:“谢谢你,李老师。啊对了李老师,一直都叫你李老师,可从不知道您的全名是什么?”
李老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叫李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姚菁跟着默念了一句,道,“好名字。”
这事办完后,就迎来了寒假。
姚菁哪怕内胆已是个成年人,可也怕死那个黑黢黢的家了,酗酒暴力的父亲,脑瘫却具备攻击力的哥哥,每个要素都让她心惊胆战——这两个人不是用脑子就能攻下来的,他们是靠本能行动的野兽——就好像生活在一个被圈起来的野兽动物园里,你无法预判那些野兽的行动。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学校要清人,那舅舅家是否可以帮忙?
回家的路上,芳芳这样说:“你舅舅我也只是见过一两次,是个蛮严肃的人。你舅母听说是个大学生,金贵得很,但是苦于一直生不出孩子。他们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在县城落脚生活,你姥姥也被接去,不怎么来乡下。”
姚菁又问:“二花舅舅——不,我在舅舅舅母那里生活了五六年,可他们一直都没来看过我?”
芳芳为二花伤心,说:“听说,那时候你舅母生不下孩子,才把你抱养过去。隔了一年,你妈妈生下了小达,他们就把全部心思就放在养育小达身上。我听村里老人说,你姥姥重男轻女也很严重,同样两个娃儿,你还是姐姐,但五年后你比小达还小一圈——你想,他们不爱你,又来看你做什么?”
姚菁苦笑了一声,也是为二花伤心——拥有这么多的亲人,还不如姚菁孤寡一人来得干脆痛快。
芳芳见姚菁神情不好,以为她伤心,轻声道:“二花,自打我认识你开始,你从没抱怨过什么,我们都佩服你。现在,你又多了一份勇敢和干脆,二花,你千万要振作起来!”
十三四岁女孩子的单纯祝愿,真心溢于言表。姚菁已经感受到了那份温暖,她笑一笑:“谢谢你,芳芳。”
芳芳羞涩一笑,嗔怪:“你现在极肉麻哦。”
再没地方去,只得回王家,走一步,看一步。
大概是天气太冷又下了极大一场雪,王红旗今日少见地没出去喝酒,只是吩咐大花替他买酒来喝。王红旗斜靠在破旧的沙发上,一眼也不曾看过自己的儿女,只一杯一杯,嘬着那劣质白酒。
大花见一瓶酒到底,想要劝父亲别喝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她知道,此刻的王红旗早已被酒精麻醉透彻,说多错多。反倒是傻子哥哥王一贵,愣头愣脑含糊不清说了一句:
“爹,你别喝了。”
此话一出,王红旗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脑瘫的儿子能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温情的话来。他醉意朦胧中以为自己的傻儿子也许恢复正常了,呆滞了一瞬,一口酒从嘴角滴落。他正要颤抖着去摸一摸好大儿的头顶,没想到好大儿说完这话后,又跟了一句:
“给我喝一口!”
王红旗气得抠了一下眼珠子,随手将酒瓶扔到一旁,怒斥道:“你这傻子!”
王一贵委屈地缩了缩脖子,躺倒在炕上打被子枕头玩去了。
王红旗看了一眼一贵,又看了一眼大花和二花,嘴里没好气骂道:“一屋子的赔钱货,看了就心烦。”
他这是口头禅,大花早已习惯。但这句话一出,其实也代表他吃饱了——他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会说,吃饱了才会骂人。所以大花听完就站起来收拾碗筷,姚菁也连忙跟着收拾,心想快点结束这场午餐吧。
王红旗显然今天喝得有些急了,醉得比往常更快。大花收拾碗的时候只是发出了一点声响,王红旗就一脚蹬歪了茶几,骂道:“赔钱货,叮里咣啷的,要出去讨饭么?”
大花咬着嘴唇,抱着碗往外走。王红旗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空酒瓶,直砸到大花后脑勺上。只听“咣”一声清脆,酒瓶和颅骨都颤了一下,大花闷哼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姚菁急忙前去查看大花的伤情,所幸大花的头发极厚,瓶子没砸到要害处,但听那声音也知道,早晚要起一个包的。
姚菁没想到王红旗下手这么狠,盯着王红旗呵斥:
“你疯啦?”
王红旗见女儿敢骂自己,暴怒起来,抄起旁边的一根柴火就朝姚菁挥去。姚菁闪身躲过,柴火砸在墙上,本就不扎实的墙壁砸出一个土坑。
王红旗见没打到小女儿,喘着粗气,眼神凶狠,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死丫头,你敢躲?你胆子肥了翅膀硬了是吧?”
——他又开始四处找趁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