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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适当的阿Q精神是必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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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妹妹病了,大花紧着找祖母借粮食,做出了一锅干粮,想着妹妹放假也没回家来,她顺路去给妹妹送干粮。
大花站在校门口等妹妹,左右打量着学校的环境,眼里满是羡慕。
大花可怜。
她未必不如二花聪明,但她的人生和二花已经不同。
姚菁拉着她:“走,进去转转,我给你介绍介绍。”
大花有些怯,捏着衣角犹豫不决。这是一身泛灰的紫色运动服,不知从哪里来的,瘦弱的大花穿着有些宽松。
大花说:“不好吧,学校应该不能随便进去吧?再说,我这样去给你丢人。”
姚菁扯着自己的补了好几次的校服,坦坦荡荡:“怕什么?哪里丢人?你小小年纪撑起家庭重担,比那些只会嘲笑人的蛀虫高尚。”
大花还是不肯:“算了吧,我只是来看看你。”她试图推开妹妹的手,“别人当面不笑话,后面还不是要说你。”
姚菁拉着大花的手不肯松:“那就让他们说去,反正我听不到。”
姐妹俩在学校里看了又看,转了好几圈。大花最喜欢新修的操场跑道:“这里真好,踩上去软软的,但是不费脚。读书真好,连跑步都有专门的地方。”她的眼光远远又盯着远处的教学楼,“二花,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把我那份也学出来。”
姚菁自认自己是个非常坚强理性的人,但此刻也不禁眼眶微湿。大花是她生命中所见过的最柔软的人,柔软的像是随命运之风随处飘荡的轻薄柳絮。
大花见妹妹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急忙来找补:“你别有压力,我说着玩的。”又转移话题,说,“前儿你病了,二婶从学校回去,为着给你拿被子和鞋子的事,叨叨了好几天。我心里不忿,想着不要她的,拿一床自家的给你,可是翻来翻去,家里没有一床能见人的。这鞋子也是,哪怕一灵不穿了,她都舍不得给你。”
“这点东西她也叨叨?”姚菁觉得很无奈。
大花说:“自打上次你伤了脑子,好多事你都不记得了。”
姚菁点头:“是啊——一想就头疼。”
大花说:“其实二婶总是惦记着奶奶那点退休金,想着奶奶能多补贴点家用,可奶奶好像并不太愿意动那些钱。时间一长,二婶就总觉得奶奶吃她的喝她的,却不肯为她分点钱。后来我们吃不上的日子,不也得去找奶奶讨口饭吃么,二婶觉得我们吃的也是她的东西,自然心里就不大平衡。”
“退休金?”姚菁听到钱,眼睛亮了一下,“她居然有退休金?”怪不得那老太太保养得那么好,和媳妇儿打嘴仗也是不肯落下风,原来是有底气啊。
大花点头:“二花,从前你宁愿饿着,也不愿意进二叔家里去,就是不愿意看二婶的脸色。因为你比较要强,学习成绩又总是比一杰和一灵好,所以二婶也不大喜欢你。所以话说回来,这被子和鞋子的事,也不单单是被子和鞋子的问题,是咱家的历史问题。”
在长久的家庭纠纷中,大花已经看透了问题的本质。显然,这个家的矛盾也并不在两碗馊了的臊子或是百来十块钱上,而是在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不甘。
“那妈呢?”姚菁问,“我从没听过你提起妈。”
“妈——”大花明显有些犹豫,“奶奶说,妈受不了跑了。”
“跑?跑到哪里去?”姚菁追问。
大花明显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装作吹了风,转过身去揉眼睛。
姐妹俩正说着,操场上忽然来了一伙人瞅着她们姐妹俩发笑——原来是董欣和赵良几个。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董欣和赵良几个跑出来,显然是逃课了。
董欣一见王二花姐妹俩,远远笑了出来。她的笑声清脆得好似一串风铃,充满年轻女孩子声音该有的稚嫩和弹性。隔着一条跑道,董欣对她的小姐妹们说:“哟哟哟,你们看,不知道哪里来了流浪狗,一数还两条。”
董欣的脸并没有对着二花姐妹俩,但声音却清晰随风传过来,显然是在故意说给她们听。
大花一见外人来,立即口吃起来:“二——二花,我走——我走——走了。”
姚菁拍拍大花的手,说:“她不是在骂我们,是在骂她自己。别理她们。走,咱们去食堂吃饭。”
大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妹妹往食堂走去。董欣几个见状,笑声更甚。董欣扬起下巴,挑衅道:“哟,居然是个知道时间的狗,知道到了饭点啦!”
大花的脸一下子就发红起来,噙着眼泪低声说:“她们——她们怎么这么——这么——嘴巴——坏。”
姚菁说:“你越是低头,越是难受,她就会拿捏住你这一点继续欺辱你。你越是高昂着头,越是不在乎,她们也没了你的把柄。嘴巴坏,让他们坏去,又没伤了我的皮我的肉。”
大花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杆,跟着妹妹坚定地走向食堂。董欣也不是什么追着咬人的狗,并没有追过来。
姐妹俩美美吃了一顿饭,大花便说要回家去,她从棉袄里头挖出几块钱来:“这是我卖了废品攒的钱,你读书,别的不说,买笔买墨总是要用钱。”
姚菁的眼眶立即就红了。
大花实在太柔软了,她以她的柔,克化姚菁钢铁般的心,每每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姚菁的心颤动不已,不能自控。
大花把钱塞到姚菁手里,高兴离去。姚菁握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拴住了。
晚上洗漱完毕,姚菁和芳芳窝在一起聊着天。芳芳摸着二花的被子,口气有些佩服:“二花,你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是什么,你想一件事,就必定能做到。前天你还说被子自有出路,果然今天就解决了。”
姚菁笑了笑:“生活嘛,总得要自己争取。不争不取,等着别人送是不可能的。”
王一杰和王二花有同一个班主任,班主任只会认为他们是一家的,不会深究是堂亲还是表亲。若王一杰和王二花的待遇太悬殊,负责的老师不会不管不顾,更何况是在学生当众晕倒这种当口。
从前二花因为自尊不愿意借助二婶的力量,但姚菁可不一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弄坏了。
事实证明,只要李如雪不带头欺负王二花,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从前有些借着李如雪的势趁机在王二花身上撒气的那些人,如今也都气焰全无。最多不过是见了王二花指指点点,并不敢再动她。
但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董欣。
董欣的性格,比李如雪还要尖锐。姚菁已经打听差不多,她父母带着弟弟在城里做生意,留她一个人生活在姥姥姥爷家。姥姥姥爷管不住她,造就她这蛮横无理的脾气。她比如雪长得好看些,常以“校花”自居,颇有些“以色凌人”的傲气。别人形容她是带刺的玫瑰花,但以姚菁来看,她和鲜艳的毒蘑菇无异。
毒蘑菇之所以能屈居李如雪之下,其实也是形势造就——自打许天笑来之后,这学校里就开始分了阶层,父母多少有个官儿当的,那就是一等人;父母从商的,以经济实力分等级,这是二等人;剩下的三等人,他们再不做区分。所以即便是校花,董欣也不能排在李如雪前面去。
自打李如雪莫名安静下来,董欣对王二花的凌辱就变成了纯口头的。李如雪明确警告过周围的人不许欺负王二花,所以董欣每次见了王二花,只有身前身后奚落两句的份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连李如雪都不计较了,董欣却总好像以怨毒的眼神盯着二花。
教学楼一共三层,初一初二初三各占一层,这董欣有事没事就站在一层门口,和赵良两个和说相声一样奚落王二花两句。
赵良的嗓门大,逗哏一把好手:“我说大家千万别去初一一班那个教室,臭死了!有个一学期都不换衣裳袜子的人坐在那里,连苍蝇都觉得臭。”
董欣惜字如金:“哼,可不是。”
“那样的残花败柳装什么清高啊,谁不知道她脏的和那街上的母狗似的。”
“懒得说。”
一唱一和的,也没人理会,不知道她俩图啥。
有时候,姚菁托着腮听董欣和赵良那五花八门的脏话,都觉得她们简直是这方面的天才,完全可以做到日日不重样,天天有新招儿。
同桌张涵涵低声问:“二花,她这样骂你,你怎么还笑呀?”
姚菁不以为然,阿Q精神大发:“她也没指名道姓,谁知道她骂的是我还是她自己。谁心里难受谁知道,反正我不难受。”
张涵涵说:“也不知道是李如雪授意的,还是她自己嘴巴闲。”
姚菁淡淡笑了一声:“无所谓。她要当我面儿来骂的话,我还真想和她们操练操练,只可惜,她们也不来。”
张涵涵把这话当做同桌的自我开解,也是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