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笔记里的总裁先生》绿野仙紫

1、代码与霓虹的夜晚

　　第1章：代码与霓虹的夜晚
　　傍晚六点过五分，科技产业园区的喧嚣渐渐沉淀为一种高效率后的疲惫宁静。锐锋集团总部大楼的某一层，行政部下属的IT运维办公室里，大部分工位已经空了，只有角落里还有一个身影正对着发光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又规律的嗒嗒声。
　　乔安安终于按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屏幕上复杂的命令行界面滚动停止，显示出一连串“OK”和“Success”的提示。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并不算舒适的人体工学椅背上，抬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显笨重的黑框眼镜。
　　成了。市场部王经理那台中了顽固病毒的笔记本电脑，终于在加班加点下被彻底清理干净，重要数据也成功备份了出来。对她而言，解决这种技术难题带来的成就感，远胜于下班后去哪里消遣。
　　她的办公桌很能说明问题。不像其他女同事的工位摆放着绿植、可爱公仔或照片，她的桌面干净得近乎刻板，除了公司配发的电脑和双屏显示器，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开的双肩背包，里面塞满了各种型号的螺丝刀、数据线、接口转换器、网络测线仪，以及几包拆封了的饼干和独立包装的坚果——这些都是她应对突发加班和忘记吃饭的储备粮。桌角贴着的几张便利贴，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待处理的设备编号和简单故障描述，字迹工整清晰。
　　乔安安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她身上穿着的是公司统一订制的深蓝色工装服，宽松的款式完全掩盖了身材曲线，却方便活动。长发简单地扎成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她也懒得去整理。对她来说，舒适和效率是第一位的，至于打扮……那是需要额外花费时间和脑细胞的事情，而她目前的脑细胞主要分配给代码、电路板和下个月的房租。
　　是的，房租。想到这个，乔安安的心情就更轻松了几分。就在上个月，她终于还清了最后一笔大学助学贷款。从上一家压榨实习生的小公司跳槽到业界知名的锐锋集团，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这里环境规范，薪酬福利在行业内极具竞争力，虽然工作一样忙碌，但至少付出与回报成正比。告别了之前那种紧巴巴、看着账户余额心惊胆战的日子，账户里甚至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积蓄，这种掌控生活的感觉，让她觉得每一天都充满了盼头。日子，正在一步步朝着她所期待的“惬意”迈进。
　　她关掉电脑，拔掉电源，背上那个沉甸甸的工具包，和值班的保安点头示意后，走出了办公楼。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凉爽，吹在脸上很舒服。
　　刚走到公交站台，包里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着“徐小雅”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她自己添加的零食emoji表情。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连珠炮似的砸过来一连串声音：“安安！安安！你下班了没？到哪儿了？千万别跟我说你又要直接回家啃着饼干看代码论坛！”
　　乔安安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才慢吞吞地回答：“刚下班，在等公交。怎么了，小雅？”
　　“还怎么了！天大的好事！”徐小雅的声音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神秘，“还记得晓薇和琳琳吗？大学睡你对铺的那俩！”
　　“记得啊。”乔安安有点茫然，李晓薇和张琳琳，她的大学室友，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虽然在同城，但忙碌起来也难得见上一面。
　　“她们俩今天刚好都休息，杀到市中心来了！说要聚一聚！点名必须带上你！而且！”徐小雅故意拉长了声音，吊足了胃口，“她们发现了一个巨——好玩的地方！新开的！据说超级有特色！”
　　“特色？”乔安安对这种形容本能地抱有警惕，尤其是出自徐小雅这个办公室“八卦雷达”兼“享乐主义宣传委员”之口，“什么特色？人均贵不贵？我最近刚……”
　　“不贵不贵！性价比超高！”徐小雅立刻打断她，“而且重点是，据说里面的服务生……呃，不对，是那个……氛围！氛围特别好！特别能开阔眼界！”
　　“到底是哪里啊？”乔安安被她说得更加糊涂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给你个惊喜！”徐小雅的声音背景里传来了汽车鸣笛声，“我车快到你们园区那个路口了！黑色小丰田，双闪开着！赶紧过来！错过这村没这店了！她们都等急了！”
　　“等等小雅，我还没……”乔安安的“回家换件衣服”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忙音。
　　她握着手机，看着刚刚进站的返回她租住小屋方向的公交车，犹豫了三秒钟。回去也是对着电脑，或许……偶尔放松一下也不错？毕竟欠债还清了，稍微……奖励自己一下？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丰田小车已经一个利落的刹车停在了她面前的公交站台旁。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徐小雅画着精致妆容、充满活力的圆脸。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穿了件亮片吊带裙，头发也卷成了时髦的波浪。
　　“快上车！宝贝儿！”徐小雅探过身子打开车门，语气不容拒绝，“带你见识一下新世界！告别代码，拥抱快乐！”
　　乔安安几乎是被她半拉半拽地拖进了车里，连安全带都是徐小雅侧身过来帮她扣上的。
　　“小雅，我们到底去哪儿啊？”乔安安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不是往常回家的路，心里有点没底。
　　徐小雅神秘地冲她眨眨眼，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酒吧。”
　　“酒吧？”乔安安一愣，那种灯红酒绿、音乐震耳欲聋的地方？她有限的几次酒吧经历都是公司团建，吵得她脑仁疼，只能躲在角落喝果汁。
　　“对！但不是普通的酒吧！”徐小雅兴奋地拍了一下方向盘，“晓薇说了，这家新开的，‘夜色霓虹’，主打的就是一个……嗯……视觉盛宴！据说里面好多……”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乔安安，“好多颜值超高、身材爆好的男模！提供点歌、聊天、玩骰子服务！姐妹们今天就是要去享受一下被帅哥环绕的感觉！”
　　男……男模？！ 乔安安的大脑瞬间宕机，CPU温度飙升。她的世界里只有服务器、代码、硬件配置，这种只在闺蜜八卦和网络小说里见过的词汇，突然砸到面前，让她一时无法处理这过于庞大的信息量。她张了张嘴，还想问点什么，比如“这合法吗？”“贵不贵？”“我们就是去看看对吧？”，但看着徐小雅那副“姐带你见世面”的坚定表情，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地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做一次田野调查，观察一下人类社交行为的多样性。她试图用技术的理性来安抚自己有些无措的心情。
　　与此同时，“夜色霓虹”酒吧最大的一个卡座里，气氛却并非那么“享受”。
　　沈斯年面无表情地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最外侧，身体姿态僵硬得如同他办公室里那把价值不菲的赫曼米勒办公椅。他身上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外套一丝不苟，与周围迷离闪烁的灯光、喧闹的音乐以及空气中混合着酒精与香水的甜腻气味格格不入。他修长的手指间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在杯壁上撞击出细微的轻响，但他一口没喝，只是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眉头微蹙，透着一股明显的不耐烦和“我在浪费时间”的冷漠气息。
　　“喂，斯年，愿赌服输啊！”旁边一个穿着花衬衫、笑得一脸促狭的男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说好了谁猜拳输了，谁就得完成大冒险！今晚的‘男模体验卡’归你了！必须上岗十分钟！”
　　另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稍稳重些的男人也忍着笑点头：“是啊，斯年。放松点，就当体验生活了。难得把你从办公室里拖出来。”
　　沈斯年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他所谓的“损友”。他今天就不该答应他们出来“放松一下”。锐锋集团新季度产品“灵眸”原型机的研发正处在关键阶段，一大堆技术难题和董事会施加的压力让他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这才被他们以“再不休息就要猝死”为由强行绑架了出来。结果所谓的放松，就是来这种他认为“毫无效率、只会制造噪音”的地方，并且还因为一个幼稚的猜拳游戏，要他去扮演什么可笑的“男模”？
　　“十分钟。”沈斯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意味，“仅此一次。”他极度反感这种失控的、计划外的状况，更反感自己的时间被如此无意义地浪费。他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复盘“灵眸”某个模块的代码逻辑，试图将这段难熬的时间利用起来。
　　“放心放心！就十分钟！说不定就有哪位幸运的女士点到你呢？”花衬衫朋友笑得更加开心，显然把沈斯年此刻的窘迫当成了今晚最大的乐子。
　　就在这时，卡座区域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嬉笑声。一行四个女生在一个服务生的引导下走了进来，正好安排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卡座。她们看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刚工作不久的白领，脸上带着好奇、兴奋又有点拘谨的表情，目光不时地瞟向那些穿梭在客人中、穿着统一制服、身材挺拔的“男模”服务生们。
　　“就是她们了！”花衬衫朋友眼睛一亮，唯恐天下不乱地推了沈斯年一把，“目标出现！斯年，快，上！拿出你搞定亿万合同的气场去……呃，去问问几位美女需要什么服务？”他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了出来。
　　沈斯年的脸色又黑了一层。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酒杯扣在朋友头上的冲动。履行赌约，尽快结束这闹剧。他这么告诉自己。
　　于是，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西装袖口，迈着那双因常年健身而显得格外笔直的长腿，朝着那桌刚刚落座、正凑在一起兴奋地研究酒水单的女孩们走去。他的步伐依旧带着惯有的沉稳和压迫感，不像来提供服务，倒像是来进行商业并购谈判。
　　而那边，徐小雅正把酒水单塞到乔安安手里：“安安，快看看，想喝什么？哎呀，这些名字都起得花里胡哨的……‘星空之梦’、‘烈焰红唇’……哪个酒精含量低一点？”
　　李晓薇和张琳琳则兴奋地小声交头接耳：“哇，那边那个穿黑衬衫的看到没？好帅！” “我觉得那个笑起来有虎牙的更可爱！” “我们要不要……也叫一个来玩骰子？怎么叫啊？”
　　乔安安完全没在意酒水单，她的注意力被卡座旁边一个装饰性的复古齿轮造型霓虹灯吸引了，正下意识地分析着它的电路设计和光源类型，试图驱散内心的不自在。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伴随着一个冷冽、甚至有些不耐烦的男声，突兀地插入了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
　　“几位，需要点……什么服务？”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穿透音乐背景的清晰质感，而且语调平直，毫无热情可言，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更像是在完成一道不得不走的程序。
　　四个女孩同时一愣，抬起头。
　　乔安安也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来源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西装裤管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牛津鞋，视线上移，是窄瘦的腰身和宽阔的肩膀，包裹在质料高级的深灰色西装里。再往上，是一张极其英俊却冷若冰霜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黑眸正看着她们，但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极力隐藏却仍被乔安安敏锐捕捉到的……尴尬与不耐？他看起来根本不像这里的服务人员，更像是走错了片场的商业精英，或者……来突击检查的老板。
　　徐小雅和李晓薇她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颜值和气场都过于超标的“服务生”震住了，一时竟没人接话。
　　然而，乔安安的职业病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发作了。她的目光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完全被对方的脸吸引，而是飞快地扫过他全身。
　　西装袖口处，一枚精致的铂金袖扣一丝不苟地扣着，彰显着主人近乎偏执的整洁感。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上，指关节处似乎有细微的、新愈合的擦伤痕迹？像是用力撞击过什么坚硬物体。而且，他站立的姿势虽然挺拔，但肩膀线条有些过于紧绷，似乎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或者处于一种应激状态。最重要的是，他看人的眼神……那不是服务行业从业人员该有的眼神，里面没有讨好和迎合，只有评估和……隐藏得很好的烦躁？
　　这些细节在乔安安脑中快速闪过，组合成一个初步的、基于观察的“诊断”结果：此人极度注重仪表和秩序，可能有轻微强迫症；手部有近期造成的轻微外伤，原因不明；目前情绪紧张且不情愿出现在这里；绝非职业“男模”。
　　就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乔安安推了推眼镜，几乎是出于一种技术员看到异常状态时的本能反应，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清晰：
　　“先生，你的手……没事吧？看起来像是物理性挫伤。还有，你好像……不太舒服？”
　　话音落下，不仅徐小雅她们惊呆了，连沈斯年也明显愣住了。他预想了各种反应，可能是花痴的注视，可能是尴尬的拒绝，甚至可能是轻浮的调笑，但绝对不包括……如此冷静甚至带着点专业分析意味的……关心（？）他的伤势和工作状态？
　　他冰冷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这个穿着简单T恤、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孩脸上。她的眼神很干净，带着一种纯粹的探究，没有任何其他杂质。
　　场面，一时间变得更为古怪和寂静。吧台旁，沈斯年那桌的朋友们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而乔安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唰”地一下红了，立刻尴尬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沙发缝里去。
　　命运的齿轮，就在这充斥着代码妹的耿直发问和总裁先生冰冷错愕的酒吧霓虹下，发出了无人察觉的、细微却注定无法逆转的第一次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