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血相融（卡奥斯传）》霜冻果酱

20、独属于自己的心灵

　　当卡奥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却陌生的床上。不同于地狱裂谷中硌人的骨堆与冰冷的岩石，这种触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一位身着短袍的哲人祭司——摩尔，正坐在床边。看到卡奥斯睁开眼，他立刻通过心灵感应传递来问候：‘你醒了啊…’

　　这感觉对卡奥斯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他能模糊地感应到对方的意思，就像隔着毛玻璃听人说话，断断续续，需要他费力地去拼凑。这是读心术，他作为哲人，母神的儿子所天生觉醒的能力，但如此正式地用于交流，还是第一次。

　　‘卡罗尔向我们传输过，说她看到过你运用血液让自己复原的场面，’摩尔祭司继续传递着信息，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我们也试着把你泡在血液里，果然，你的身体奇迹般地复原了…果然是母神的孩子，能力真是强大…’

　　另一位站在一旁的祭司——托尔，向摩尔传递了一道担忧的意念（这意念同样被卡奥斯模糊地捕捉到了）：‘他觉醒读心术了没啊…我们都读不到他的心…可能他都读不到你的想法…’

　　摩尔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打算起身去寻找那些少数掌握语言、专门负责与外族沟通的那位哲人。

　　‘外交祭司早就死了…现在会说话的只有卡罗尔…’托尔无奈地提醒。

　　‘是啊……但和平派说卡罗尔心理正处于崩溃状态，不愿让她见人…’摩尔也感到束手无策。

　　就在两位祭司为沟通问题犯难时，一个生涩、断续，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直接在他们心底响起：

　　‘不用了，我能听得到…’

　　两位祭司俱是一惊。摩尔祭司惊讶地看向卡奥斯，立刻传输道：‘你会读心？’

　　卡奥斯努力组织着那些零碎的感知，如同一个刚学会拼凑词汇的孩子，缓慢地回应：‘有些生疏…但，交流，不影响…’

　　祭司托尔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忍不住传输道：‘那为什么我们读不到你的心？’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卡奥斯自我感知的某个开关。

　　他之前一直处于被动接收的状态，从未刻意去审视自身。此刻，经托尔一提，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在他的意识深处，存在着一道无形却坚韧的屏障。

　　这道屏障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一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防御机制。它将他的核心思绪、情感、记忆牢牢地守护在内里，密不透风。无论是他人主动的探查，还是无意识的情绪感染，都被这道屏障柔和却坚决地阻隔在外。

　　是了…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在地狱，汪祭司他们感知不到下方的卡奥斯。为什么此刻，这两位祭司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这个发现，让卡奥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天生不属于那个彼此透明、毫无秘密的哲人社会。在地狱中与骷髅相依为命的岁月，早已将“隐藏”与“自我保护”刻入了他的骨髓。他厌恶那种思维被随意观摩的感觉，那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一个独立的个体，更像一个被摆在明面上任人评说的物件。骷髅虽然与他交流，却从不曾、也无法侵入他的内心，那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才是他认可的相处方式。

　　这能力，正合他意。

　　一个念头迅速在他心中成形——伪装。

　　他不能暴露自己拥有完全隔绝读心能力的事实。在一个依靠读心术维系的社会里，一个无法被读取的个体，要么被当成怪物，要么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和麻烦。他需要融入，至少表面上需要。

　　于是，卡奥斯开始尝试。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道屏障，如同调节一扇无形的水闸。他刻意地、选择性地“放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流于表面的思绪——比如对当前环境的些许好奇，对自身伤势已愈的确认，以及一点点因为沟通不畅而产生的、恰到好处的焦躁。

　　‘唉，我现在又能读到了…奇怪…’摩尔祭司果然接收到了这些被释放出来的信息流，虽然感觉有些微弱和…过于直白，但总算打破了之前的绝对寂静，让他松了口气，‘看来你知道我手里有一封信了…’

　　虽然仍有一丝疑惑，但看着卡奥斯那双似乎带着期盼的血瞳，摩尔祭司决定先处理眼前的事情。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这是你的那位朋友留给你的，你可以看看…’他将信递了过去。

　　卡奥斯接过那封信，粗糙的指尖触碰到相对细腻的纸张，一种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头。他展开信纸，上面是他学习过、却因疏于练习而无比陌生的文字符号。他抬起头，坦然地传递出信息：

　　‘我，不会，字…’

　　‘嗯，是的，我刚刚也读到了…’摩尔祭司点点头，‘没事，我会，把信给我吧，你可以读取我的心来解析这封信…唉？不行吗…’

　　卡奥斯毕竟还是初次运用读心术，没办法清楚读心的他不愿去读一个因为不熟练而读起来断断续续的信，没办法的他流露出（并释放出）一丝“努力尝试却失败”的窘迫：‘我的…能力…不熟练…要…念出来’

　　这可难住了摩尔祭司。他看向托尔，两人相视无奈。

　　‘看来还是得请唯一会说话的卡罗尔才行…’托尔祭司的意念里充满了无力感。

　　卡奥斯沉默且模糊地感应着，血色的瞳孔深处，却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那道守护着他所有秘密、所有痛苦、所有真实想法的心之壁垒，依旧坚不可摧地屹立着，无人能够逾越。

　　在这个看似透明的哲人社会里，他，卡奥斯，拥有了一个谁也无法窥探的、绝对私密的内心世界。这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属于自己的掌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