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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以为你是常青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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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风眠从美术馆回家的时候刚好十点整,昨晚上那么一闹小区保安的态度明显端正了很多,还没进单元门就碰见从电梯出来的蒋涛。
“诶?”尽管没说过一句话,蒋涛还是凑到她面前打了个招呼“你也住这儿啊?”
“嗯,你来找季淮澈?”
“对啊,但他不在家,我回家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回丽苑别墅了。”
丽苑别墅是临江的富人区。
沈风眠斟酌着怎么开口才不算突兀,蒋涛却先大咧咧地说了出来“这儿是他租的,丽苑别墅才是他家买的。”
“那我先走喽沈风眠!”
像一只快乐小狗,蒋涛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
和孙大伟聊完,季淮澈和萧放离开烂尾楼,回去的路上车窗外好一阵子荒草地。
萧放大概猜到了沈风眠的家庭情况“他们这种人光靠警告可没用,你都不嫌麻烦的处理了一个,为什么不直接一了百了?”
“我要是真解决彻底了,她还怎么求我?”
闻言萧放侧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人“我以为你对她是认真的,毕竟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对别人的事上心。”
“我当然是认真的。”
“那你这是在?”
“我要让她知道,除了我,没人能帮她。”
“......”萧放无言,只觉得这人真是阴到没边了“人女孩儿看着可不像能被你轻易拿捏的,小心玩火自焚。”
季淮澈此刻心情大好,无所谓萧放对他的质疑“这话不应该送给你吗?”
察觉到他又要提起江瑾韵,萧放及时岔开话题“我下午去趟疗养院,晚上去你那住。”
“行。”
随便买了点东西应付午饭,沈风眠盯着桌子上的手机,以往宋军没拿到钱,第二天一定会再找上门,但到现在为止都迟迟没有动静,季淮澈一定是做了什么。
富人区,报道那天他身边没有父母陪同,至少可以确认他父母不在临江,能够在临江一中创立基金会,起码是校董之一,育枝基金不止资助一中学生,临江境内大大小小学校几乎都能听见这个基金会的名号。
想要解决宋军,无非就是赌场,高利贷,现在基本可以确认,季淮澈确实不止是家境殷实这么简单。
屏幕停留在联系人一栏,窗外传来小孩玩耍的声音,忽远忽近。
这么多年一个人面对绝对困境,沈风眠毫不否认自己不是一个所谓善良的人,穷人的善良往往是刺向自己最锋利的匕首。
第一次见到季淮澈也不是在校医务室,更不是报道那天,暑假在台球厅兼职前台时,老板和其他人聊天就小心翼翼地八卦着那个总是在最角落的台球桌前打球的少年。
阔绰,家里有钱有权虽然不在临江但绝对实力雄厚。
那天她正坐在前台整理笔记,抬眼一瞥时少年刚好最后一杆黑球入袋。
再后来就是报道当天见到被人群围住的他,听见他旁边的寸头男生故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位状元身上。
季淮澈。
于是校医务室在发现对方心意时步步引诱,目的达成。
这是沈风眠在决定挣脱吸血沼泽后下的第一个赌注。
适当地利用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独立,季淮澈说得对,但也只有他的好意才值得利用。
沈风眠也早就认识到富人动动手指,穷人的困境就迎刃而解。
门被打开,在季淮澈刚要抬手按响门铃的瞬间,沈风眠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空气有一霎那的凝固,身后电梯再次运作,带动浅浅的声响。
“刚刚蒋涛来找过你。”沈风眠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知道,”季淮澈抬手,白色的精品手提袋里装着礼品盒“送你的。”
沈风眠没接“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为什么送我?”
“想送。”
门框横在两人中间,无痕的试探和推拉。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沈风眠深吸一口气,侧身让他进了屋子。
客厅里只有极其简单的一张木质茶几和沙发,季淮澈也不在意,将东西放在了茶几上就坐了下来“其实你可以考虑和我合租,租金也不贵,肯定比你这划算。”
“男女有别的道理你不懂吗?”沈风眠洗干净一个玻璃杯,倒了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他不置可否,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段视频放到她手上“在等这个吗?”
视频画面里正是方才在烂尾楼里的全过程,在那部手机寄到海城前,他传了一份给自己。
沈风眠盯着屏幕拐角里被打得几乎不成人形的宋军面不改色,几乎察觉不到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视频播放完毕,她把手机还给他,语气不明“我以为你会觉得血腥所以不告诉我。”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话题的突兀转折让沈风眠侧首望向他,二人的距离被拉近,温热的呼吸在交缠。
“其实我比你想得还要更早认识你,”接过手机的瞬间季淮澈的指节滑过沈风眠的手心“你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多可以比拟的植物,唯独只有常青藤能够像你。”
不同于沈风眠初见季淮澈时漫不经心的一瞥,那时候季淮澈到临江已经快两年了,冬末的临江比起海城要凛冽百倍,那时候离中考一百来天,他比同龄人晚上学,初一在海城读时又休学了一年,所以和身边这些比自己至少小两岁的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就像萧放看他一样,这边整天在国外开着车一边上学一边准备创业,偏偏季淮澈刚中考完才准备上高一。
夜晚总是睡不着,他出来透气,唯一24小时营业的就是丽苑别墅大门旁边全国连锁的便利店。
那天凌晨他站在避风的胡同口抽烟,正对面就是那家便利店。
烟雾来不及升腾就被寒风吹散,有个女孩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店里“求求你救救我!有人一直在跟踪我!”
单薄的身形从柜台里站起,隔着玻璃门上的标语,季淮澈看不清她的脸。
直到有个鬼鬼祟祟的男人靠近,他准备掏出手机报警。
酒瓶碎裂的声音伴随女生的尖叫,沈风眠的手里攥着被她敲碎的酒瓶,锋利的尖端对准门口的男人,身后护着那个因为害怕而不停发抖的女生。
没有恐惧,没有颤抖,就连干净的声线都极其平稳“我已经报警了!店里有监控!”
手机里传来110调配中心的声音“您好!这里是临江县公安局110报警服务台......”季淮澈抬手放至耳边“我要报警,这里是丽苑别墅大门口的便利店,有人一直在跟踪骚扰一个女生。”
警车来得很快,男人在准备闯进去的时候被几个警察按倒在地,季淮澈站在逆光处看着沈风眠安抚女生,收拾残局。
后面连着几天季淮澈都在那个时间走进便利店,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于是问起老板“那个夜班的女孩儿呢?”得到的回复是兼职,那天刚好是最后一天。
“所以我不认为这会吓到你,如果你连这种场面都觉得血腥,就不会让我帮你了,对吗?”
“那天你拿起酒瓶对准那个人的时候,正常人面对力量悬殊总会有所动摇,可你没有,你甚至想真的冲上去杀了那个人。”
木质沙发独有的冰凉渗透指尖,沈风眠的眼睫微沉,遮盖住情绪不明,她主动贴近季淮澈,用与那晚相同平稳的声线回答他的话“因为宋军曾经想□□我,在我家,在宋娟沈勇都在的地方,可他没有得逞,但也没有因此受到惩罚,”
一直自诩足够冷静自持的季淮澈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内心有一块地方开始松动,靠近沈风眠腕骨的手竟然觉得僵硬,他描述不清这种情绪,又听到身边人徐徐道来“从那以后我发誓要让所有和他一样的畜生付出代价,你说只有常青藤能够像我,那你呢?你希望我觉得你像什么?”
场景仿佛在被割裂,从阳台处斜洒进来阳光,这间近乎荒芜用水泥钢筋堆砌起来的房间似乎正被旋涡吞噬。
沈风眠再次逼近他,抬手率先压住他的手腕“你查了我这么多,有查到这件事吗?你知道我兼职这么多年的钱又都被谁搜刮去了吗?那你又知道我是怎么搬出来住的吗?”
她的手从他的手腕上移开,转移到他心口的位置贴住。
隔着单薄的T恤,季淮澈的喉结滑动,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挟持住,可明明对方只是极其简单的几个问句,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谢谢你帮我,你希望从我这得到什么呢?”
和昨晚不一样的问法,却是同一个意思。
极其暧昧的动作和距离,可季淮澈却只在沈风眠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看见了比冰山更岿然不动的沉寂,这庞大旋涡只吞噬了他一个人,这不合他的初衷。
所以他坐直身子,主动拉开和沈风眠的距离,眼睛望向阳台“还没想好,不过不急。”
几乎是与沈风眠问出问题的同时,季淮澈已经意识到自己开始判断失误,她绝不是常青藤,如果真的要用植物比拟,她更像是嗜血的绞杀榕。
沈风眠收回手,略觉无趣,她本意也就只是想套出季淮澈到底喜欢她的哪一点,人不会一直心甘情愿被利用,人的耐心也总是有限,而她能做的就是保持着季淮澈所需要的直到她不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