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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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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地知洁高在停车场焦急等待,时不时抬手看表。五条悟在时间观念上向来对自己宽容,守时这种规矩从不放在心上。
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可苦了身边人。作为辅助监督,伊地知跟随五条悟工作十余年,至今没能适应对方那随心所欲的行程安排。
砰——
车门打开的声音让他一惊,弯曲的脊背瞬间挺直。转头一看,来人并非五条先生,而是初雪小姐。
她钻进车里,靠左窗坐定,把自己缩成一团。这是她的习惯,虽不理解,但尊重。
瞥一眼时间,伊地知更着急了,“五条先生临时有事吗?没看到……”
“嗨嗨~来了。”车门再次打开,晚到的男人长腿一迈,径直坐在后座中间,关上门。
“是,那么现在就出发了。”伊地知松了口气,心里默算着在不超速的前提下,开多少迈才能赶在列车出发前到达车站?
专心赶路的他,已无暇顾及后座两人的对话。
赶不上列车的话,五条先生会生气的!!!
可恶!明明就是他自己在拖延时间!
……
不对劲。五条悟心想。
她虽然一上车就缩起来,但这次不一样。别问为什么,纯属感觉。
头发都乱糟糟的,梳起来不怕疼吗?
“初雪。”他靠近一些,又隔开一拳距离,“肩膀又疼了?”
在楼梯口擦肩时,他就瞥见她脸色不佳,说慌乱不太准确,若非要贴标签,大概是……失控?
除了被狗咬到骨头,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刺激到她。总不能是因为悠仁那句“下次见”吧?
呃……或许真是这样?阴暗小章鱼被晒干巴了,得回海里泡泡水。
“……”脑袋动了一下,交叠的臂弯里露出那张蔫哒哒的脸,“我受到工伤了,快赔钱啊。”
五条悟:……怎么没晒死你。
他还是及时送上安慰,“你可以下次见面给悠仁一巴掌。”
明知'下次见面'是她的雷点还刻意强调,这哪是安慰,分明是伤口撒盐。
“换一个,我能打你一巴掌吗?”她眨眨眼,很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
男人倾身靠得更近,唇角笑意扩大,竖起的白发微微晃动。
初雪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香水味,冷调雪松,清冽中夹杂一丝甜意,因为他刚才吃了糖。
“不可以。”他拒绝得干脆,“要尊敬师长。”
你也算师长?初雪眼睛睁得溜圆,明明白白传递出这句话。
“五条老师,名副其实~”他得意道,唇角笑开,露出些许齿尖,带着点尖锐感。
看上去能轻易咬穿皮肉,牙口一定很好。
“不舒服的话就睡觉吧。”想起什么,他从换挡杆旁的箱盒里摸出一张便携湿巾递给初雪。
“脸上黏糊糊的,擦擦。”
像个阴暗糖浆小章鱼。
她接过湿巾,撕开包装袋胡乱抹了几下,蹭下一层浅浅的紫色,是刚才喝的葡萄气泡水留下的痕迹。
将湿巾丢进纸袋后,她倒头就睡。中途迷迷瞪瞪被拉起来过安检,上了列车后没那么困了。
但还是趴在桌子,把脸埋进臂弯里,蔫哒哒的,提不起劲。
初雪在漫画世界里从未乘坐过这种列车,连地铁也极少使用。若不是急需睡眠,她大概会兴致勃勃地把整辆车逛个遍。
自从被救世主捏造出来,千百次轮回中,她第一次感受到心脏部位的疼痛。
她本不具备人类的生理需求,五脏六腑除心脏外都没被捏造出来,自然也不会产生相应的疾病。
本以为百毒不侵的“人”,居然会被无形之物刺痛。本以为痛觉被莫名调高就已够怪了,现在更是怪得离谱。
此刻她无需多想,睡觉,多睡一会儿,让心脏自行愈合、适应疼痛。等醒来再敞开肚皮狠狠宰五条悟一顿,吃到他破产。
初雪的过去是一片空白,仅靠着造物主允许知晓的一点点记忆,才得以让自己一出生就能独立存活于异世界。
喜恨嗔痴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只有模糊轮廓。
救世主留给她的心脏是特别的,里面有她看不懂、也触摸不到的东西。
但今天,她的心脏被击中了。
被主角的话语、其中蕴含的喜爱,冲垮了心脏的桎梏。
救世主的力量自她出生起便作为保护存护着她,但今天,她却遭到了救世主“爱”的攻击。
被这份爱伤得心脏发痛,浑身都疼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
疼得只能躲起来掉眼泪,假装自己在睡觉。
后来,也真的睡着了。
……
男人手上的杂志举了许久,一页都没有翻。路过的乘务员颇感奇怪地瞧了眼这个蒙着眼睛看杂志的乘客,多看两眼,并未出声打扰。
隔着一层布料并不影响他的视野,他的眼睛太好用了,偶尔五条悟也会苦恼它带来的微小压力。
其实不止视力,听觉也很敏锐啦。
所以初雪趴在桌上悄悄哭泣的声音,他是听见了的。
这孩子要面子,或许连自尊心是什么都还没完全搞明白,但真的,自尊心超强。
强到让他莫名觉得,一旦触及,就会让她碎掉。
不想被听见,不想被看见,不想被安慰。五条悟就如她所愿装聋作哑,但这不意味着他乐意一边看杂志,一边听着小朋友呜呜咽咽的哭声而无动于衷。
在这种不能作出反应、连说话都需斟酌的特殊场合,五条悟选择了放空自己,开始梳理初雪的信息档案。
归档、整合,模拟她的人格,延续接下来的计划。
现在束手无策,只是因为掌握的信息太少。下次一定能以朋友的名义解决这种棘手问题……吧?
待他回神,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耳边已经听不到压抑的呜咽声了。
一页未翻的杂志被轻放在桌上,男人单手托腮支在桌边,侧身看着睡着的初雪。
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被披散垂落的红发吸引。
很奇怪,五条悟想。
他好像每次看到初雪的头发垂落在地时,都会忍不住纠结。
那或许是洁癖,大概。
他没多想,也不细想。
但他还是、再一次弯腰,将她垂落在座位下的长发轻轻捞起。
手感微凉、柔顺,光泽温润。发丝从指间溜走时如水流滑过,像流动的血,是非常漂亮的颜色。
“呼……”
瞌睡会传染吗?五条悟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
睡一觉吧,几个小时的车程也确实无聊。
他伸手调整了下眼罩的位置,伏在桌上,也陷入睡眠。
在困意袭来前,五条悟忽然想到一句形容初雪的话:一捧被血浸透的雪。
可怜又可爱的。
……
〖她是最可爱的:-)〗
污染中:20%
*
睡了一觉非但没有恢复神采奕奕,反而更加蔫哒哒的了。
她脚步虚浮地跟在浅眠后便精神焕发的男人身后,走三步才能赶上他一步。
距离越拉越远,初雪面无表情地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五条悟走出数十米远,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来。
他像唤小狗似的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快跟上来。
初雪:“……”
“饿了吗?”
“吃点什么?”
“今天允许你喝酒哦。”
三句话,成功把初雪钓了过来。
还是小跑着过来的,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努力想掩饰期待,但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有点可恶啊,老师这么殚精竭虑为她考虑,居然连一瓶酒都比不过?
决定了,试试那招吧,酒后吐真言!
五条悟根本想都没想,作为老师,试图灌醉“学生”来套话的行为,实在是十分令人不齿。
是想让人报警抓起来的程度。
结果喜人。三瓶清酒下去,初雪只是脸颊泛红、眼睛湿润的程度。被提问时思路清晰,逻辑完整,完全不像是喝醉的人。
啊,忘记了。五条悟想起初次见面时,她喝伏特加跟灌白开水一样豪爽的喝法。
啧,失策,让她爽到了。
“五条先生……”
一脸餍足的初雪捧着脸支在桌上,声音带着微醺的懒散,“想听什么?”
五条悟一怔,随即轻笑出声,靠在椅背上啜饮果汁,没有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发问。
“唔…真敏锐,好聪明啊。”他的夸奖显得有些敷衍,“老师刚才还担心你会被人骗得分文不剩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酒精蒸腾,醉意上涌,她的脑袋顺着胳膊滑落在桌面上,“过时不候,机会难得哦。”
眼睛眯起的人嘟起嘴巴,带着点娇蛮,“我没那么好讲话的。”
有点任性,还不讲理。
原来她也知道自己浑身都是刺吗?
“初雪小姐,你不觉得比起五条先生,五条老师这个称呼更合适吗?”
他在女孩睁大眼睛、茫然无措的时刻,诱哄般地轻声慢语提问,
“叫老师吧,呐?”
玫瑰带刺,记忆有人,都没关系。
花梗上的刺,他会亲手拔掉。
记忆里的人,他会彻底顶替。
你记忆里的老师很重要?这么久远的东西也该换新了吧?年轻人就要追求潮流时尚嘛,多看看、多对比。
他五条悟还能输给其他人?
必不可能。
取代老师的身份地位,得到初雪的信任,再解开她的心结,计划通!
“……”
初雪睁着那双漂亮的红眼睛看他,每次都到极限才肯眨眼。
是错觉吗?她眼睛亮晶晶的,水光湿润,是在忍着不哭出来,还是高兴得快要哭了?
“嗯……给句回应呢?”五条悟放下空杯,双手环胸,嘴角笑意渐深,“说点什么吧。”
分明已是胜券在握的姿态。
“老——”
他突然插进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嘛,还是交朋友比较好?”
语气比刚才那句叫他老师还要认真,仿佛这句话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呵。”初雪冷笑一声,脸上的动容顷刻消失,“交朋友?你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讨厌了吗?”
前所未有的毒舌。
什么泪光水光,眼神立刻犀利起来,气得想给他一巴掌。
“但是初雪小姐肯定很喜欢老师吧?”
五条悟有恃无恐,悠然惬意。
对面的男人轻点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很诚实呢。”
气氛陡然怪异起来。初雪垂眸眨眼,又抬眼盯住他,看得目不转睛。
“你说得对。”她点头,“我很喜欢老师。”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前,不聚焦,思维发散着。
她支起脑袋,眯眼冲五条悟笑得恶劣,再次重复,“我很喜欢老师。”
视野中,五条悟那毛绒绒的脑袋上顶着的字开始变动。
污染中:21%
初雪笑得嘴角咧开,酒精作用下皮肤更红了。
“嗯!我超——喜欢五条老师的!”
污染中:23%
什么啊,原来五条悟身上的污染是可控的?
真好奇呀,如果把'喜欢五条老师'这句话说一百遍,污染条会爆吗?
“说一百遍也太过了吧?”五条悟挥挥手拒绝,但脸上的表情却洋溢着极大的愉悦,“老师也没那么好说话,不可能因为说一百遍就允许你抽烟喝酒。”
“……我讨厌老师。”
喜欢来得快,去得更快呢。
“真善变呐,戒酒吧,烟也不许抽了。”
听令和听话,五条悟总在这两者之间让初雪无意识做出抉择。
他不是没意识到,但他认为这都是小问题。
五条悟会把初雪扭回来的。
一定会的,他就是有这个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