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沧源砚鲲

45、第42章

　　“你怎么来了？”无明喘着气问。

　　“你在喊救命。”行深冷冷的说。

　　“咳，我那是跟他们闹着玩的。”

　　无明看见行深脸色不对，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饶有兴味的看着行深说：“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不爽。

　　“你好像生气了。”

　　“没有。”就是不爽。

　　“邢营帐，你把人全吓跑了，还说没有。”

　　“下次别叫他们这样压着你闹。”

　　无明压住嘴角说：“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还能压坏了不成？”

　　行深无可辩驳。

　　无明笑着说：“好好好，听你的，下次谁还敢这样压我，我找你告状去。”

　　行深点点头。

　　无明站起来，挽起他的胳膊，故意柔声的说：“行深哥哥，我们吃饭去。”

　　一路上，同僚们热情的跟他们打招呼，更有甚者，直接上来就圈住无明有说有笑的往前走，不一会，他的身边又围了小一圈的人，没说两句，就开始追逐打闹，好不快活。行深默默的跟在后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同僚喜欢跟无明相处本是好事，可为何非要这般亲近？男孩子之间这样勾肩搭背，本也寻常，可怎么看都是太亲近了，不喜欢！不喜欢！

　　无明将行深的不爽都看在眼里，不避忌也不点破，该干什么干什么，惹急了就哄一哄，一哄准能好，好了之后再继续造，如此往复，就等这个木讷的人啥时候能开窍。

　　军营里，每个将士都有两天的假期。一到假期，无明就去找豆子，一来去看看这个苦命无依的孩子，二来将自己微薄的粮钱转交给豆子，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在军营里，有吃有穿，不怕风吹雨打，不需要花钱，但豆子不一样，孩子日渐长大，乞讨会越来越难。豆子也不推辞，笑呵呵的都会收下。

　　又到了无明假期的前晚，他跟行深沿着军营的山脚散步。

　　“明天我休假，会出去找豆子，你有需要我带的东西吗？”

　　行深摇摇头，说：“你哪天回？”

　　“后天下午吧，我陪他两天。一个孩子风餐露宿的，很不容易。”

　　“无明，你愿意跟我说说你俩的事吗？”

　　有何不可，但无明只是将他和豆子是如何相遇，豆子在他生病时如何照顾他的，后来两人如何相依为命的事说了一遍，再之前的，一个字没透露。

　　“后来我进军营，他因年纪太小，只能继续在外面乞讨生活。我们约好，每个月的初七，我休沐，他就到军营外等我，我们一起聚两天。等再过两年，他有十四了，就可以参加兵役，再也不用颠沛流离，我也就放心一些了。”

　　无明有点忧伤，想起自己刚到凡间那阵子的遭遇依然心酸，没有武力，没有灵力，是一个彻头彻尾会饿会痛的凡人，而且还又穷又弱还残疾，受尽欺凌。

　　行深听得也是心里难受，他认识无明也有数月了，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教养于他不能打听，但他确实想了解一二，接着豆子的话茬，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呢？可以跟我说说吗？”

　　无明抬头静静的看着他，夕阳西下，无边的夜色已经蔓延了整个地平线，让背光的行深显得更加的英挺深邃，和遥远。他知道，行深想问他的过往很久了。

　　“你若不想说......”

　　“我是个孤儿......自生下来就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自记事起就四处流浪，东奔西逃。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名字，是一个老头给我起的。来竹山城是为了找......一个生活的契机......没找着，就进了军营。”无明半真半假的说。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心里只要有盼头，一个人也没什么。念想没了，才真的是一个人了。”无明意有所指的说。

　　自降生开始，身边就围了一家子人在伺候的行深，是无法体会无明的孤苦伶仃的，但他因为对这个人有惦念和记挂，便也能顿感他的哀愁困苦。

　　“无明，你觉得让豆子去邢家如何？我意思是，邢家可以收留豆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写一封信，你明天带上他前去即可。”

　　“那敢情好啊，我代豆子先谢过邢二公子了。”无明当然不会客气，豆子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一路过来的辛酸，他经历过。

　　行深笑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过了一会，行深又说：“那你呢？三年役期以后，你也跟我回邢家如何？”

　　无明显然是没有意料到行深有这样的心思，惊诧之余，却是又喜又悲。他自与行深相处以来，经常在想，现在自己一个纯粹的凡人，会生老病死，要入轮回，与行深之间的差距只怕是越来越遥不可及，他心里虽贪恋，却不敢奢望，未来太多的不确定性，行深如果喜欢上别人了，要成家了，他能像现在这样洒脱的转身吗？假如行深恢复记忆，就算有了旧情又能如何，他短短数十载寿命，说死就死了，前尘忘尽以后会不会辜负了行深，万一入了畜生道怎么办？不敢想，想多了心会抽着疼，会不甘。

　　然而，当下的行深对他好，还是让他雀跃：“我......可以去吗？”

　　行深看到无明不抗拒，高兴的说：“为何不可？只要你愿意。我都想过了，你跟我回家，一定会比在军营里更快活自在的。”

　　无明被行深的情绪感染，也开心的笑了起来，明亮的双眼顿时弯成了最皎洁的月光。

　　第二日，无明送行深出操后便匆匆出营去与豆子会合。

　　“哥。”豆子早早的就在营外候着，两人一见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豆子。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有，我刚到。”

　　“让哥看看你。”说着就细细的打量起豆子。稚气的脸庞已被冻得通红，嘴唇也干裂，眼睛却是忽闪忽闪的，流露着喜悦。一件磨花了边的破袄已经不见原来的颜色，把孩子瘦小的身躯从头到脚松松垮垮的裹了起来。

　　无明握了握他冰冻的双手，说：“走，哥给你买件袄子去。”

　　“不要了，哥。我这样够的，真的。你每次给我的粮钱，我都存起来了，如果我觉得冷，我会去买的。”

　　“哥给你的粮钱，你别舍不得花，不要让自己冷着饿着，知道吗？”说着，不无心痛的摸了摸他干裂的小脸。

　　“哥，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现在住的地方。”

　　豆子拽着无明就跑，两个少年便像离笼的鸟儿，快乐自在的翱翔在清冷的早晨。

　　两人来到城郊山边，在林子里转了几道弯，来到了一个山洞前，洞前用几根粗壮的树干挡住，对于一些体型较大的野兽倒是可以阻挡一下的。两人钻了进去。这个洞不算小，能放得下一张塌，洞内当然没有塌，地上铺了很厚的干草，一床破被褥，旁边放着一个用来喝水和吃饭的破碗，便没有别的东西了。无明很清楚，这是生而为人最底层的生存状态，但对于一个终日只能四处流浪的小乞丐来说，却是难得的生活条件了。自己也经历过，个中的酸苦他是很清楚的。他也知道，自己那微薄的粮钱对于豆子来说，要么管吃，要么管住，就是不能兼得，所以，两相权衡，自然是要解决吃的问题。

　　“哥，你看，我这个山洞是不是很好，比我们以前能呆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豆子笑容灿烂的看着无明。

　　无明抿了下嘴，压下心底的酸楚，笑着对豆子说：“嗯。豆子，哥跟你商量个事。你还记得城南的邢家吗？”

　　“当然。我们来竹山城，最开始不就是为了找邢二公子吗？可你后来说不要找的。”豆子说。

　　无明顿了顿，是啊，那会确实是想要找的，可后来才发现，他已经不识得自己了，云泥之别的两个人，何必相认？无明咳咳了两声，说：“豆子，如果让你去邢家，你愿意去吗？”

　　豆子“啊”的张着嘴，像是听不懂，像是没反应过来。

　　无明解释说：“是这样的，我在军中遇到了邢二公子，他说，如若你愿意，便去邢家，我这里有他给家里写的信，我们带着信过去就可以了。”

　　人在突而其来的天大好事到来之时，一般不是欣喜若狂，而是不可置信，然后是嚎啕大哭。豆子就是如此，他先是愕然了半天，然后就开始大哭了起来，哭声里全是无处可怨的委屈。没有经历过他那样年复一年的风餐露宿，饥寒交迫，还受尽欺凌的人是不会懂的，如今突然有了安歇的地方，他怎能不激动？

　　无明紧紧的抱着这个瘦弱的孩子，似乎抱紧了他就能将力量传给他，让他相信这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豆子才停了下来，依然有点抽泣，“邢家是大户人家，我听说他们规矩很多，很多人想去都被拒了，我一直就是个乞丐，什么都不懂，我怕......”

　　无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最开始只是觉得豆子能有个地方安身就是最好的。如今豆子这么一说，他自己也没底了。正琢磨着要如何应对，洞外传来了一个声音——